“殿下有话,大可直言。半夏山野女子,如有失仪,还请殿下勿怪。”
留意到秦曦微微俯身的动作,徐半夏面上虽并未流露出什么情绪,却在应对之时,不着痕迹地向后退了两步。
见此情形,谢宁却不曾有何动作。倒不是她畏于秦曦身份,不敢出手相助,只是她与秦曦之间的过节实在太多,难保她一时义愤之下,倒会适得其反,令秦曦迁怒于对方,只得袖手旁观。
不过有秦峰在此,以他与徐半夏的关系,倒也用不着谢宁来多管闲事吧。
脑中心思才刚转过,耳旁便传来了秦曦刻意放轻的声音——“徐姑娘许是不知,这一日醉虽有几分性烈,却也是种难得的药酒,素有养身之效。姑娘既擅医术,如何就对此酒无半分好奇呢?”
徐半夏半点不为所动,“半夏初次入宫,唯恐失仪,一日醉既是烈酒,我便更不敢饮了。”
“原来如此,”秦曦闻言颔首,随即便一摆手挥退了左右的宫人,厉色低语道:“若是我执意要你饮一杯呢,你又待如何?”
轩王喜好女色之名,京中谁人不知。
他此言一出,谢宁脑中立时浮现出的,又是在安王府里他与高依妍纠缠时的场景,心中不由警铃大响,一时间也顾不得许多,下意识地便上前一步,将徐半夏护在了身后,明明心中慌乱,面上却是故作镇定,似笑非笑地看着秦曦道:“轩王殿下既执意要找人饮酒,不如就同谢宁我喝上一杯如何?”
“好啊,”秦曦也勾了勾唇角,转身向秦峰的方向望了一眼,才又回过头来,语带嘲讽地道:“只是谢姑娘这般女中豪杰,只饮一杯,未免有些敷衍了吧。”
见他应下此事。谢宁的神情却仍是戒备,正要出声之际,便见秦峰也转了过来,却是朝徐半夏使了个眼色。
只听徐半夏道:“殿下这一日醉酒气如此香浓。恐怕不只是有几分性烈吧。安王殿下旧疾未愈,自是不能品尝,我与谢姑娘两个女子更是难饮此酒。殿下既有祝贺之意,又何必强人所难呢?”
秦曦看她一眼,却是不屑道:“徐姑娘虽擅医术。却也不过是一介弱质女流罢了。可这一日醉对谢宁而言,算不上什么烈酒。”
秦曦这次并没刻意压低声音,谢宁却顾不得去想周围人投来的视线,只因她乍闻对方所言之时,心中便是一惊。
她进京以来,虽也曾外出宴饮,可在外常用的却只是普通的清茶,并非酒水。就算是在人前饮酒,也未有什么豪饮之态,更未曾饮过什么烈酒。眼下秦曦竟知她善于饮酒。若非是信口胡猜,便定然是对她作过一番调查了。
不同于徐半夏,谢宁的酒量确是甚佳,蜀地苦寒,军旅之人时常以酒取暖,谢宁虽未饮过什么价值千金的琼浆玉酿,却也着实喝过不少烈酒。是故,见秦曦来者不善,她才会主动站出来为徐半夏挡酒。
暗自心惊之余,谢宁面上却是不曾露怯。几番交手。她对秦曦倒也有了几分了解,与其执意在人前与他作对,倒不如顺着他的意思。反正两人若是真喝起来,还不一定是谁先醉倒呢。
谢宁心思转过。正要低头去拿放在案上的酒樽,就见一片褐金衣袖突然伸来,劈手便在她眼皮底下夺过了酒樽。
“子——殿下!”谢宁话至一半,才硬生生地转换了称呼,抬起头来,却见秦峰一脸淡然地向她望来。轻轻摇首。
“三哥这是何意?莫非是改了主意,要代谢姑娘与我同饮不成?”秦曦有些好笑地出声,眼底却是一片毫无情绪的冰冷。
秦峰这才侧头向他看来,留意到周遭宫人已被支开,这才语带警告地出声道:“秦曦,此前那一番算计,我还记在账上。你若再来惹事,便莫要怪我翻脸无情。”
秦曦闻言目光一闪,却是不曾开口。但听秦峰又道:“燕地剿匪一事,是你自己目光短浅。你只当这是个难以破解的死局,却不知我宁可事后遭人报复,也不会辜负父皇的期许。这一次,是你输了。”
孰料秦峰此言一出,难得安静下来的秦曦竟又抬起头来。但见他面上青筋尽显,眼眶也是微红,整个人好似被踩到什么痛脚般,过了许久才将失控的情绪完全平复。
谢宁就站在他面前,两人之间隔着的,也仅有一张矮案的距离而已,自是能够将他这不同寻常的神色收入眼底。可一时之间,却难免有些摸不着头脑。
秦峰方才所言,在她眼中不过只是寻常之语,论起犀利,远远不及秦曦那些故意挑衅的言辞,能令秦曦表现得如此反常,确是他始料未及。
想必,这应该是牵扯到秦曦的一段过往吧。
“三哥果真思虑周全,”秦曦甫一开口,嘴角便勾起了几分若隐若现的笑意,可经谢宁看来,心底竟是无端生寒。
“亏我还自作聪明,以为父皇是顺我心意。你早就清楚是不是?这剿匪一行,是父皇有意护你。”
相较于秦曦尽力克制也难完全掩饰住的激动,秦峰面上却只是一片淡然,但听他声音冷静道:“你失态了。”
并未感谢他出言提醒,秦曦只不过是嗤笑一声,眼底的狂妄和嚣张却尽显无疑。
见他身子忽然一动,谢宁立时便警醒了心神,却没想到对方此次并无意对她或徐半夏作何,而是向后一偏,勾起了放在秦峰案上的酒壶,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便已顺势将徐半夏面前那空空如也的金樽倒满了澄澈的琼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