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兴却没想到,杨凌比他预料中还要飞扬跋扈十倍,这番可称大逆不道的话语,杨凌没有半点惊讶神色,倒是翘起了二郎腿,手枕腿上托着下巴,饶有兴味的问道:“你对我的大业有什么用?现在我倒是觉得你们脑袋有用许多,至少汴梁城中多少人看到你们的脑袋之后就再不敢与我做对,更不必说放着你们在,我如何就能安心整理那几十万禁军了?要知道在老子营中,可是关着几十万禁军的两三百位将主,如若不死,到时候一呼百应生事,岂不是给我自己找麻烦?”
曹达苦笑:“晋王殿下军威之前,还谈得上什么一呼百应?皇城之前,无一人敢于晋王相敌,便是明证,都门禁军,哪里还算得上是军伍?”接着曹达就吸口气,抬首大声道:“晋王大业,无钱不行!而朝中必然对晋王勒掯不与,而罪臣等,能为晋王生财,能让晋王顺利整理这几十万禁军!”
杨凌哈哈大笑的一声,环顾身后侍立甲士:“好大口气!”他摆出一副懒洋洋不以为意的模样,可是连曹兴都看出来杨凌其实很有兴趣,曹兴昏头昏脑的琢磨,难道老爹这一宝又押着了?曹达挺身,挤着的小眼中精光四射:“都门禁军号称数十万,实数二十万是有的,可是论实在说,无一人上得阵,经得厮杀。晋王要从中选练精兵出来,实为缘木求鱼,但是这二十万人若是遣散,又要多少钱财?若是他们生计断绝,纵然是有晋王殿下威名凌之,这些军汉仍然是要生事,有心人在勾连其中,只怕殿下其时也觉棘手,可这二十万军汉,虽然不能上阵,却是别有他用!”
“百余年来,都门禁军,早成一个大的商号,经营百业,诸将分操之,二十万军汉奔走供役,有营建者,有车船务者,有磨米面榨油者,有经营南北货者,有把持市易运营正店者,三瓦两舍赌坊酒肆,也多有禁军产业,打铁银炉印书织造,甚或运水清粪,就没有军将不插手的事业,就没有军汉不能做的事业!然则此前产业全为诸军将所把持,军汉但得朝给月粮,奔忙诸业之中,罪臣等算是厚道,每月还计給些报酬,有些贪狠军将,除朝廷月粮之外,分文不与!”
“如许事业,遍布汴梁乃至大宋十余路,每年所得,何止千万贯?无非都是流入军将手中,及禁中朝中相关人等囊内,若是殿下能将这些产业尽数掌握在手中,将军汉转为民籍,计劳给酬,则何愁二十万军汉不得安置,则何愁每年不得数百万贯之大利?罪臣不才,愿为殿下效力,尽心竭力,为殿下分忧!”
曹达这番话说得慷慨激昂,这两天两夜他本来就是元气亏耗甚剧,说到最后已然是连呼带喘,可仍然目光炯炯,死死盯着神色不动的杨凌,这一番效力之心之诚,简直石人都要动容!
杨凌静静的听完曹达这番话,摸了摸自己下巴,并没有开口说话,一时之间,军帐中只能听见曹达呼呼喘息之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杨凌才冷淡的道:“大宋上下,谁都知道都门禁军是毒瘤,既然这二十万人如你言可以轻易安顿下来,怎么就没人去做?”
曹达苦笑:“实数二十万,军册上五十万亦不止,每年接近三千万贯的军饷,几百万石的粮米,还有多少军资器械,这么大的利益,谁舍得放手?谁又敢去动?不怕粉身碎骨么?”
杨凌冷笑:“怎么我就做得?”
曹达仍然苦笑:“大宋此前岂有晋王?”
杨凌哈哈一笑。大宋此前的确没有如他一般行拥立事,握强军,囚太上,挟天子,领枢密,镇两路,掌财计,封一字并肩王的权臣,当一朝一代已然沉疴难挽的时侯,或者就此灭亡,或者另起炉灶,或者就是有一人跨越千年而来,在局外打破这一切!
杨凌点点曹家父子:“设座,上饮子。”
几名甲士顿时应命入内,设了两张胡床——也就是马扎。再端上了两碗饮子,南关大营一切草创,饮子也是盛在木碗当中,更不是有什么名贵材料,可是曹家父子捧着,比龙肝凤胆还觉得宝贵些,胡床上挨了半个屁股坐下,难道真从死地当中跳出来了?
杨凌看着两人,心思转动,曹兴一句话说到点子上,就是禁军事禁军了,一下就点醒了他,汴梁禁军将门,本来就有如一个巨大的产业集团,将这个产业集团若是全盘接收下来,如何安顿不了几十万遣散的禁军?
此前没人敢动这块大蛋糕,可他杨凌现在还怕什么?他自己来,当然是无法接手这么大一份产业的,必须要用原来禁军军将,杀人从来都是手段而不是目的,为此饶一些人活命也没什么。他来南关大营,就是想找出些可用之人效力。
最好的人选自然就是打过交道的那些共同经营贸市的军将,一路上杨凌还在寻思,该怎样以威加之。以势凌之,以利诱之,让选出来的人尽心竭力将这事情办好,将禁军产业尽可能的全盘接下来。却没想到,自己虽然根基还浅,可声势已然初成,已然是大宋一支举足轻重的政治力量了,自然有明眼人想着投效!
曹达这老头,看来给他拔得头筹了,看曹家父子捧着饮子要喝不喝的一副惶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