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吸霎时间窒住,耳畔的水流也变得黏稠不堪,将视听都凝成猩红的帷幕,只剩她的面容在这一片遮天的血色中皎洁如白莲,招摇盛开。
朝良静静地看着她,心中默念了两个字,破军。
他能十分理智地告诉自己,这不过是区区幻象而已,破军在万年前羽化之时便施术将自己的音容从八荒间抹去,所以至今无人能记起她的眉目究竟是什么模样。
若是她重生归来,谁都可能是她,谁都也许是她。
但心中有个念头在盘旋叫嚣,面前这张沉睡在血海沉浮中的面容,是属于破军的,只有她,那万般血色中唯一的修罗,凌驾于众生之上的浮屠,善与恶交汇间的混沌境地,孤身可敌千军万马。
定光的剑芒明灭变幻,将她沉睡的容颜照亮,她身上的白衣未曾染上一丝半点的血色,如窗外夜夜不变的月光,寂寥而冷清。
果然是幻象,朝良嘴角向下一压,运剑便向她心口插去,连半分迟疑也无,雷厉而果决。随着定光的刺入,美人胸前的伤口渐渐扩张,漩涡将她姣好的面容扭曲吞噬,水流越来越急,似是要将整片血海都吞噬入内般。
朝良持着定光纹丝不动地立于原地,四周的一切都在飞速消逝,远远一颗泛着荧绿光芒的蛋打着转儿随着水流飘向这边,途径朝良时险险刹住了,士衡趴在仙障里惊魂未定地问道:“这是怎么了?”
朝良未抬眼:“阵破了。”
顷刻间血海被颠覆,魔界泛着冷光的银日从黑沉沉的天上露出半边来,士衡将仙障收回后蹲在地上看着那一朵白梅,有些不敢置信:“这就是血海浮屠阵的阵眼?”
朝良躬身将那朵梅花拾了起来,已被定光劈成两半的白梅在他手心颤巍巍地动了动。
士衡又问道:“你方才看到了什么?那时你的面色不大好。”
朝良合掌将白梅捧在手心,默然片刻后问道:“你还记得破军么?”
“记得啊!”士衡脱口而出,然而又疑惑地开口,“你怎么会这样问?”
白梅上沾着的气息甚为熟稔,朝良垂下了眼:“我是说,你还记得她的模样吗?”
士衡摇了摇头:“谁能记得呢,她当年羽化之前早将此印象抹消了,连文曲撰写封神列传时想要替她画一幅画像都没辙,于是那封神列传中才仅只有她的名字。”
说着,士衡叹了一口气,有些悲伤有些扼腕:“你说说,她是怎么想的?”
朝良不答,顺手将白梅纳入了乾坤囊中,手间捏诀便将衣衫上的血水挥退,士衡紧随其后跟了上去,喋喋不休地感叹道:“哎,多亏有你,不然这血海浮屠阵可怎么破啊,我估计啊,即芳也破不了,不过那阵眼真的就是那一朵梅花?”
他似乎完全忘了自己本来没有到魔界的打算,全都是眼前这个人将自己给拖来的了。
见朝良没有理他的打算,士衡识趣地摸了摸鼻子,举目望着魔界寸草不生的贫瘠土地,啧啧道:“你说,魔界长成这样,肯定是种不出可口的蔬果,那他们吃些什么?难不成吃土?”
朝良的步子顿了顿:“你可以试试这里的土能不能吃。”
随后一言不发地往魔界深处走去,士衡哎呀一声紧追了上去:“朝良你不要那么小气嘛,我就开个玩笑,我们现在是往长离的宫殿去吗,你知道他在哪儿?咦,朝良君你不要走得这么快,这里不能腾云,我跟不上你啊!朝良君朝良君,慢一点!”
朝良:“……”
魔界在魔尊之下有五位魔君,长离为玄,在魔界的宫殿依旧叫忘北宫,与狄山以北的那一座毫无区别,都说魔君千万年来喜好未曾变过,这是恋旧的表现,就连如今魔君饮茶的杯子也是万年前的那一盏,实在是难得。
士衡捧着本册子在旁边读,十分惊讶地从那些刻印得板板正正的字里抬起头来:“长离一个杯子都能用上万年,不会有茶垢么?”
他手里的册子是从某个见色起意企图勾引朝良的女魔族身上搜出来的,士衡对魔族文化格外感兴趣,便在行进途中研读起来,读着读着便觉得有些不对味,这攥写册子的是被长离收买了吧,不然怎么通篇看下来都是描写长离如何英俊神武,如何痴心专情,甚至其中还有影射朝良的语句。
士衡自然不会告诉朝良他被影射了,因为毕竟朝良并不关心这些,当年破军与这二人之间的纠葛他是晓得一星半点的,但在他看来都是长离自己一厢情愿,从而将三人都拖累,便于此事之上,他对长离的印象便不太好。
果然还是太年轻啊,士衡在心里感叹道,年轻人总是容易冲动,以为在情爱间付出与回应是该相等的,但凡没有得到自己预想中的回应,便会心生不甘。
有多少情劫是因不甘而生,自此堕入万劫不复。
就在士衡老气横秋地思索着自己于情爱之上的顿悟时,忘北宫已近在眼前,宫殿四周皆有结界,应是长离亲自布下的,暗红的魔气将整座宫殿笼罩,朝良皱了皱眉,驭使定光迎面劈下,便听见怨魂嚎啕窜离的声音。
士衡咋舌:“长离是怎样聚集这么多怨魂的,他本事这样大?”
朝良面无表情地盯望着前路,魔界贫瘠的土壤突然裂开无数道缝隙,有神色狰狞扭曲的怨魂从裂缝中挣扎着爬出,士衡跳起来躲过了地面那只妄图捉住他脚踝的手,翠微扇变大后顶在他身下将他堪堪托了起来,他抹了把冷汗:“还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