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白代替李祚登基后,一方面与民休息,一方面充盈国库,明着选贤举能重整朝政,暗地里组装只听命于他的御林军团,消灭了很多敌对势力。而驻军凤翔城的梁王军队他却始终动不得。原因在于目前朝廷虽从满目狼藉中逐渐复苏,但兵力尚远远不够,还需朱温的军队震慑其他对中原虎视眈眈的外族入侵者,若要举皇族之兵力征讨朱温。必然两败俱伤,外族必然会趁此机会犯我中原。但留着他也如同在身边养了一头猛虎,一旦他决意兵变,则可直接从凤翔插入京畿道,直捣长安皇城。
此题难解。此题无解,我揉了揉太阳穴打算爬上榻睡觉,他一把拉住我,眸子里暗光流动。
“烦心事虽多,今日倒有一桩好事。”
我睡得越晚他熬夜越晚,什么好事也不能比让墨白早些休息重要,我继续往榻上爬:“明日再说。”
他放开我任由我爬上去:“阿祚寄来了书信,本来想拿给你看,既然你要睡——”
我立刻爬回来:“我不睡,我不睡。现在就给我看!”
他笑着打量我,从袖口取出一封信函,封口处的蜡印已被打开过。
“你怎么能背着我先看!”我瞪他一眼,抢过书信。
信纸是一张宣纸,折叠地工工整整,我捧着书信,一瞬间又开始犹豫,因为想到了我的眼睛,我恐怕压根看不清阿祚写了什么。
犹豫片刻,我终于决定硬着头皮打开。至少要在墨白面前装出能够看清的样子,好让他知道我的五感没有进一步恶化,让他放心。
颤颤巍巍打开宣纸之时,我却蓦然愣住了。捧着宣纸良久,感觉喉咙发梗,鼻尖酸楚,双目滚烫。
宣纸上没有字,只有一幅画。
一片落满红梅的雪地,雪地上有一座破旧却温馨的茅草屋。窗子上挂着晒好了的玉米和灌肠,木头门两侧贴着大红的春联,栅栏围起的院子里,三只圆滚滚的鹧鸪围在一起为彼此取暖。
我指着其中一只鹧鸪笑起来:“你看,阿祚也把鹧鸪画的跟鸭子似得。”笑着,眼泪已不由自主淌下来。
他翘起拇指揩去我的泪痕,我顺势扑进他怀中:“墨白,我想阿祚了,我们看着他长大,我已经把他当成自己的孩子了……我好想知道他现在长高了没有,瘦了没有,离开我们过得好不好……”
“他长高了,也长大了,通学识,知礼数,是个好孩子。”他有节奏地轻轻拍打我的脊背,在我耳边呓语般轻柔的说:“等我把所有棘手的事解决了,一定把他接回来,所以你一定要等着我,等到我接他回来的那一天,知不知道?”
这个约定在我们重新回到大明宫的第一天就已经许下,我怎么竟忘了呢,为了墨白所说的那一天,我也要努力活着啊。
我偎在他怀里泣不成声地使劲点头。
哭着哭着,就真的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不知夜入几更,晴好的夏夜突然下起暴雨,豆大的雨点狂乱敲打瓦片和木梁,如同铁马冰河惊醒一帘幽梦。
我揉揉惺忪睡眼,朦胧中薄帘外依旧烛光摇曳,残烛已快燃尽,墨白撑头静静伏在案几上,一动不动,似是睡着了,他真的太累了,暴雨闹出如此大的动静也没有将他吵醒。
我扯了一条蚕丝被蹑手蹑脚撩开珠帘,披在他身上。
案几上尤放着一卷翻开的古籍,上面密密麻麻写满蚂蚁似的小字,我好奇地拿起来胡乱翻了几页,每一页的字都如此小,就像吝惜于多用几张薄纸。我看不清楚,很快就失去了兴趣,没翻几页就小心翼翼把书放回原处。
正打算吹灯离开时,猛地刮起一阵夜风,忽的将窗子吹开,残烛余光猛地摇晃,书页呼啦一下子被翻乱,雨点争先恐后窜进屋子,我赶忙起身关上窗子,紧张地看了看墨白,他依然安静的沉睡,丝毫没有被打扰,我这才舒了口气。
气舒到一半,目光不经意间落到方才那本古籍上。被狂风拨弄到的那一页上赫然清晰地画着一幅图。
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裹挟全身,我凑近了,揉了揉眼仔细看。没有错,纵使我眼睛再不好也不会看错,这一页纸上画着的,是一个半心形的图案,我下意识地倒抽一口气——分灵秘术?!
分灵术的确是除墨灵与招魂之外的极少数复生术之一,但我一直下意识地把它排除在外,因为自如嫣尚禾死后,九州再也没有出现另一个可以强大到驾驭分灵秘术的秘术士。
但世上并无绝对之事,万一真有一个人能驾驭此术只是我不知道而已呢?万一墨白真的想利用分灵术救我而又恰巧找到了那个人呢?
绝对不行!
有关月蓝和朱温的前世,我虽与墨白提过,但并没有太详尽,很多细节我并没有告诉他,包括月蓝和朱温手背上半心标记的由来,以及——分灵秘术的诅咒。
那样的诅咒,我绝不接受!
越想越害怕,我咬咬牙,将力气猛然运作到手指间,迅速将那一页纸撕下来,蜡烛被我突然的动作带起的风轻轻摇动。
我将那一页纸的一角伸到蜡烛的火焰上,薄纸很快就被点燃,直到看到这一张纸被完全烧成灰,心中一块巨石方落了地。
灯芯燃尽,四下忽的一片黑暗,窗外电闪雷鸣,急雨敲窗。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