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凄凉蓦然涌上心头,我将飘到石桌上的花瓣抚开,长舒一口气:“锦绣,准备我的凤袍。”
锦绣愣了一下,挠挠头:“皇后今日要穿凤袍等陛下来么?”
我没有说话,兀自看着夕阳下落花如雪。
她把画放到桌子上,调皮地转到我面前,手指绕着手帕:“陛下真的很爱皇后啊。陛下坐拥天下,却从不纳妃选秀,只娶皇后您一人,从古至今几个皇帝能做到?”
我催促她:“多嘴。快去。”
我十八岁的时候有一个心愿,就是能默默仰望作为龙的他在九天之上高飞,但他说,鹧鸪只有双宿双飞才是鹧鸪,若他为龙。愿许我为凤。
他许下的诺言,从不食言。
我穿上凤袍,比嫁衣还要雍容华丽,在我的要求下,锦绣为我画了浓妆,额头上的伤痕被很好的遮盖,我望着镜子里十八岁模样的自己,黛眉红唇,雪肤墨发,一席世上最华贵的金色衣裙。我几乎认不出自己。
锦绣对我的表现很是诧异,因为以往我从不会为等墨白来而特意梳妆打扮。可我今日不是为了等他来,我是为了和他分别。
我是他的凤,是唯一和他肩并肩站在含元殿放眼望大唐江山天下的女人,我要带着这份高贵和骄傲离开。
梳洗完毕后,我支开了锦绣,独自一人走到画前,忍不住触摸画中的他,觉得伤心,可一想到很快就能在画境中重新见到他。又有一些开心。
静静地,我拔出匕首,寒风吹过,红梅漫天飘零。匕首划破肌肤不再有丝毫痛觉,几滴血落在画上。
视线渐渐模糊,四周一片亮光,我勾起唇角淡淡地笑,在我眼前,逐渐清晰的视线中红梅漫天飞扬。熟悉的身影立在飘飘洒洒的落蕊中,想象着袖底冷香萦绕。
我提着长裙迈开步子飞奔过去,长发在身后翩飞,撞入他的怀抱。
在这个幻世里,对他而言,这是我们的初遇,对我而言,这是死别后的重聚,我还清晰记得他曾经是如何尴尬地笑着说:“小姑娘,初次见面就投怀送抱,是不是不太好?”
来之前我已经打算好了,等他说出这句话,我就更紧地抱住他,然后对他说,虽然你不认识我,但你我相识已经很久了。
我等了许久,怀抱中的他却迟迟没有说出那句话,我心里疑惑,我还没有改变这个画境,这里的一切包括对话都应和过往一模一样。
带着疑惑我抬头看向他,他的眸子里神色错综复杂。这时候我才发现他虽一席玄黑,却不是当年花纹繁复的锦袍,而是绣着庄严腾龙图的帝王常服。
“怎么会是你?”我讶异万分,不知出了什么情况。
“不是我,你还想要是别人么?”
我摇摇头:“我是说……你不是在会见朝臣么,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我现在看到的应该是幻境之中与我初识的墨白,不该是身为帝王的他,唯一的解释是他在现实中跟着我进入了画境。
“我若再晚来一会,就再也见不到你了吧?”他兀自将我抱得更紧,声音里竟染了几分怒意:“你想死在画镜里?你想都不要想,我不会答应。”
“你怎么会知道——”
刚问出口就意识到这个问题是多余的,他是多么精明的人我是最清楚的,看到留在桌子上的画和画上的血,他应该立刻就明白事情的来由了。
以往每次进入画境我都想要拽上他跟我作伴,唯独这一次,我不想要他陪着,这里是我自己的**编织的牢笼。
他和我一起遇见诸多故事,经历了各种**,怀揣着强烈**的人,在现实中过的都很辛苦,最后都选择死在我的画镜里,用虚无的幻境来弥补浮世离殇。可是,他虽未阻止过那些人在画镜中实现**,却从来都不赞成。我喜欢上的这个人,他活的太清醒,他曾说,在幻境中实现的不是**,**就是要在现实中实现。
我低下头避开他炙热的目光:“你每天忙国事已经很累了,我不想让你再分神照顾我,我不想拖累你,你知不知道?这样对你我都好。我在画镜中一定会在第一眼就爱上你,不会像如今的你我错过这么多年。而你,你在这里,可以重新开始。”
我试图推开他,可他的力气远比我大,越是从他怀里挣脱,他抱得愈发紧,声音是从来没有过的沉重。
“这样一点都不好,阿源,你不可以太自私,若你死了,我还如何重新开始。”
我蓦然一顿,恍然觉得我真的很自私,活着的时候是,死了之后也是。我一直以为自私是活人的贪欲,是个很不好的形容词,后来才懂得,其实自私这个字眼并不是贬义词,能自私的为自己多考虑一点,至少证明我还存在在这个世上,自私是人世的法则,适用于任何人,活人,和死人。
我从前自私的想和湛儿在一起,以为只要尽我所能的帮他就能长久的陪着他,可结果却大相径庭。现在我只求死后在画镜中和墨白长久相伴,虽然代价是让现实中的墨白永远失去我,可我找不到比这更好的办法。
他紧闭双眼,眉宇间痛色分明:“你不想拖累我,可那怎么能算作拖累呢,能照顾你,保护你,对我来说是最好不过的事了。若你就这样离开我,我只会想你,倾尽一生想你,你知不知道那样活着我才真的会很辛苦。”
他松开怀抱,轻弯了身子,我四处躲避他的目光,终还是被他捕捉到,片刻的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