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楠兮被三人的笑谈感染,心绪也明朗许多。好奇的看着司徒逸。
只见他一副手到擒来的气势,兴冲冲的就挽起袖子,要冲溪流处去,可刚向前迈了一步,就忽然驻足。意识到自己眼下根本无法下水。暗自叹息,可抬头时却高声笑道:“阿素夫,要我捕鱼给你吃,需你治好我的眼睛才行了!”
阿素夫站在岸上,眼睛时不时留恋的瞟向水中一闪而没的鳞光,正遗憾的紧,却听司徒逸又道:“去寻一处溪流狭窄,溪石有高低起落且两岸水草茂密的地方。”
阿素夫疑惑道:“做什么?”
司徒逸笑道:“我教你捕鱼啊!”
柳七在一旁摇头:“捕鱼虽是末流小技,可若无实操经验,单凭隔岸教导,恐怕也难以一时成就。”
“那要看是谁在教,看是用什么法子在捕鱼了!”司徒逸道,挺直的脊背,迎着阳光,双手背负立在岸边。满眼的笑意,正如此时明媚的秋阳,朗朗而不乏炙热。他细白的薄绸常服衣角被溪畔的清风卷曲,衣襟上恰映着明晃晃的斑驳水光,愈发显的通身的明朗挺拔,英俊不群。
覃楠兮紧随在他身边,望着他眼角上荡漾的笑意,暗叹他在困病交加中竟然仍不失爽朗与自信。
柳七寻了处溪畔的树荫站定,淡淡的望着溪边的三人,打趣道:“‘谦谦君子,卑以自牧’阿素夫本就认定中原人人狡猾,这下可好,他更是要觉得中原人人妄自尊大,好为人师了!”
司徒逸不以为然道:“我本就只是一介武夫,不是文弱君子。再则,我母族是撒伊尔部,那些长安的君子们不是都认定,我就是个胡人。既是胡人,不尊你们中原的那些个劳什子君子之道也无妨!”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柳七荫在树下,淡然的目光忽然利若剑芒,仿佛要刺穿不远处的司徒逸。他不由想起一件往事:当年靖国公猝然薨逝后,司徒逸、司徒鲲兄弟间的袭爵之争。
依大楚典律,国公勋爵应由嫡长子承袭。司徒逸是老国公长子,可其母却为撒伊尔部公主伊赫达。那伊赫达公主虽是国公明媒正娶在先的妻子,可她终身未随夫姓,更明言拒绝随夫入京。因而,一品国公夫人的封诰,还是赐予了次子司徒鲲的亲母萧氏。
老国公司徒璟出身寒微,一度是河西望族最为忌惮的新贵领袖。因而,司徒逸和司徒鲲兄弟之间,最终由谁承袭爵位,意味着谁的母亲就是国公嫡妻正室。而这背后,实则是日渐茁壮的寒门与百年望族间的势力之争。
萧氏是河西望族之首,整个河西氏族绝不允许萧家嫡女做人填室,而由其亲子承袭国公爵位,其实就意味着靖国公这一支新贵,终究还是并入了望族的势力,这也是萧氏将嫡女嫁入国公府的目的。因而,萧氏对爵位势在必得。
而司徒逸本人,他虽并不把虚名富贵放在心上,可早亡的母亲不能于她深爱的丈夫同穴而葬,这一点却是司徒逸难以接受的。因而,当时他也有意要承袭其父爵位。
恰国公薨逝不足一月,北狄大兵闻讯乘虚挥兵压境。边险之下,是司徒逸带着七百精骑乘夜奔袭敌营,成功的四两拨千斤,以不可思议的方式,逼退了北狄的大军压境。有这样的军功为支撑,当时的朝中众臣,尤其是竭力反对氏族的寒门臣子们几乎沸腾,他们合力极谏由司徒逸承袭其父勋爵。虽然当时皇帝亦有心借此扶持寒门实力,可到底河西望族已绵延百年,终究一众权臣以司徒逸生母非中原女子为由,硬生生逼皇帝下旨,由司徒鲲袭爵。
司徒鲲虽承袭了父亲爵位,到底是不得人心,且兄长司徒逸军功耀日,自幼就嫉妒长兄的他,心中越发嫉恨。而司徒逸也因母亲无辜沦为妾室一事心生恨意。因而,袭爵之争,最终致兄弟间彻底决裂,势入水火。
多年以来,柳七一直认为争爵这事,在司徒逸心中只是个愧对亡母的遗憾,而今天,他却敏锐的觉察,似乎并非如此。心念微动,柳七正细细想着其中能为他所用的罅隙,抬头却猛见阿素夫张着两只臂膀向自己奔来,不由分说就拽着他向溪边靠去。
“柳先生,去帮我捉鱼!”
柳七浑身僵紧,单薄的身子却经不住高大的阿素夫拖拽。正惊惧无奈,就听司徒逸开腔制止道:“阿素夫,若卿自幼惧水,你不要逼他!听我安排就好。”
阿素夫闻言,只好松开钳子般的大手。一双绿幽的眼不可思议的盯着柳七,想不通一个大男人竟会惧怕清浅的溪流。
柳七别过头避开他,抬手擦了擦额角的细汗,隐在素娟面具下的脸更加苍白。他紧闭着双眼,极力克制着自己颤抖的身体,想要赶走十一年前的可怕回忆。
那一晚,他单薄瘦小的身子被身后追赶的火箭射中,他顾不上火舌周身肆虐的剧痛,紧紧抱着怀中那把名叫“冰魄”的小刀,按养父的嘱咐,一路向西北方狂奔而去,去寻找他远在异国的亲姑母。
他身后的马蹄声像索命的鼓槌,逼近耳边,眼前的黑暗,如地狱一般无边无际。云岫谷外的山崖,他原本就不熟悉,慌乱中的一脚踏空,从此他由人成鬼!
那高崖下湍急的河流,虽浇灭了他满身的火光,也将他从身后索命的追兵手中救下,却也将他毁的面目全非。再醒来时,他原本俊朗如玉的面目,已狰狞似鬼,原本奔跑自如的双腿,也再无法平稳行走,而他怀里的“冰魄”更是踪影全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