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阳殿内,形容枯槁的刘虞躺在锦被之内,脑海里思绪万千。
自古七十古来稀,七十五岁的他,并没对这场大病心存怀疑,只是认为自己的大限将至,这是自然规律而已。
人到弥留之际,心中想的事情也多,他自问这辈子终究还是值了,唯一遗憾的是没见到大汉天下一统。
自来皇帝称孤道寡,也不是没道理的,在位的时候被臣子敬而远之,驾崩的时候虽然丧礼隆重,但是悲哀的气氛却要被新帝登基的气氛冲淡。
刘虞现在就感到十分的孤独,虽然宦官和宫女环伺,但是他想见的却不是他们。他最疼爱的长孙女似乎上次一别之后就许久没来了;而那个他最想见的人却远在西域;唯一值得安慰的是爱妃陈贵人,倒是经常来看他。
想到公孙白,他的眉头又紧蹙起来,面色变得更加黯淡起来。
如果有一天,江南和江东尽灭,西蜀归心,他还会对大汉忠心耿耿吗?燕王,已不仅仅是一个权臣,也不仅仅是一个开疆拓土、一统天下的功臣,更不仅仅是一个坐拥数十万大军的重将,他更是一个泽被苍生的能臣和贤臣,岂会久居人下?就算他自己愿意,下面的那些谋臣猛将,又岂会服气?
这个问题,刘虞心中没有答案。
他那宝贝儿子是个完全无德无能的废物,公孙白会甘心受他驱遣吗?而最关键的是,刘和明显对公孙白心存排斥和仇视,一旦登上帝位,必然对公孙白下手,结果又会如何?
刘虞心中的思路越来越清晰,这些事情并不是他想不通,而是多年来他一直不愿去想,此刻却想得明明白白起来。
想到这里,他不禁心头一阵绞痛,眉头越皱越紧。
这是一个无解的死局,随着公孙白的实力逐渐强盛,已达到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地步,最重要的是自黄巾之乱以来,汉室渐微,公孙白又深得人心,并非王莽之辈可比,再加上刘和完全是废材一个,恐怕公孙氏代刘已是不可避免了。
只是这个问题,他并不是第一次考量,虽然心中充满痛楚,倒也不是太难受。他的思绪鬼使神差的绕开了这个问题,又转到刘凌的身上,突然脑海里灵光一闪,不觉眉头又轻轻的舒展开来,只是没过多久又皱紧了。
刚才那一刹那,他突然想到的是索性传位于公孙白,让公孙白立刘凌为后,这样一来,将来这天下之主的骨子里终究是流着他刘氏的血,既避免了刘和与公孙白冲突的风险,还解决了他那视若心头肉般的宝贝孙女的终身大事。
只是,很快他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主动传位于外姓之事,终究是不被世俗所接受,将来恐怕也无颜去见列祖列宗,他是个思想很开通的人,但心底终究是过不了这一关。
“民为贵,君为轻,社稷次之,为千万苍生计,一家一姓之利终究只是轻,由他去吧……想来,子明看在我的薄面上,将来总会留点情面,不会太过狠绝……”他心底喃喃自语道。
“让开,我要见陛下!”屋外传来陈贵人气喘吁吁的声音,打断了刘虞的思绪。
“陛下在休息,请陈贵人稍后再来……”屋外的一个宦官阻拦道。
刘虞心头一沉,隐隐感觉到必有重大事情发生,当即强行抖擞精神,从锦被之中翻坐而起,高声喝道:“让朕的爱妃进来!”
房门被推开,只见他那爱妾陈贵人跌跌撞撞的而入,一把扑到他的床前,将床前案几上的药坛猛的摔落在地,汤药和碎陶片散落了一地。
刘虞脸色微变:“爱妃,你……”
那陈贵人带着哭腔,激声道:“陛下,药中有毒!”
说完抓起一大把药渣,又从头上取下一根银钗探入其中,然后再取出银钗递到刘虞面前,那银钗的尖头已明显发黑。
刹那间,刘虞呆住了,随即他终于明白了过来,自己所为的病竟然是中毒,而非身体本身的原因,当下气得七窍生烟,怒吼道:“岂有此理,速传虎贲进来!”
陈贵人哭道:“没用的,是太子安排在药中下的毒……”
“什么?”刘虞如遭电击,双眼已瞪得通红,全身微微颤抖了起来。
陈贵人这副模样,绝不会像是作假,而且跟随他几年来一直忠心耿耿,足以信任。更何况宫内几乎就是刘和的天下,陈贵人若查无实据,借十个胆也不敢污蔑刘和。最重要的是,这药中之毒绝非一日两日,而且只要用银针一试便知之,若是别人岂能在刘和的鼻子下坚持数月来每天下毒而不被发现?
噗~
刘虞瞬间便想明白了这个道理,当下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心中闷堵得慌,再加上身子骨虚弱,忍不住吐出一口鲜血来。
“陛下……”陈贵人惊叫一声,急忙扶住了刘虞的身子。
吐出一口鲜血之后,刘虞虽然面如金纸之色,但是脑海中反而一片清明,咬牙切齿的喊道:“取纸墨来!”
身旁的宦官急忙取来纸墨,铺到刘虞身前。
刘虞强吸了一口气,稍稍迟疑了一下,眼中露出痛苦,然而终究是换成了决然的神色,挥起朱豪,蘸了蘸浓墨,挥笔而就,一口气写完一份数十字的圣旨。
“陛下,这是……”
等到众人看清楚那圣旨的内容,不但陈贵人也惊呆了,就连身旁的宦官们惊呆了,一个个满脸震惊的望着刘虞,如同中了邪一般,似乎看到极不可思议的事情。
刘虞写完这份圣旨之后,全身如同虚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