朴前进从夜店里送姜撒朗回家那天,已经接近半夜十二点,六月份的夜风在窗外呼呼地吹,姜撒朗把副驾驶座旁的窗户摇下来,没过一会儿,就被吹得泪流满面。
额头的温度被迫降了一些,但只是面上被风吹凉了而已。
脑子里面,被衣服裹着的身体里,有多烫,有多痛,可能只有在痛的人自己知道。
“前进欧巴,前面靠边停一下。”
女孩头也不转地望着窗外,没看朴前进,只是压着嗓子说话。
她已经泛出些哭音来,声音在嗓子里控制不住地抖。可是还是压着,尽量让声音显得平稳,显得冷清。
朴前进转头看了她一眼,心头有些疑惑,但还是二话不说把车停去了路边。
然后他解了安全带,探过身体来看女孩的脸。转过头,打开了车内灯,只一眼,便大惊失色。朴前进心头一痛,手忙脚乱地在车上找着纸巾,一边找,一边已经慌乱地探出了手去,想要拂去她脸上的泪滴。
“撒朗,撒朗……”
心中有着不好的预感,但无法言说,就只能喊着她的名字,一声一声地喊。
可是女孩躲开了他的手,无声地,把身体往旁边一侧。
就那样一个抗拒的姿态,瞬间让朴前进僵住了身体,他瞪大双眼,眸中浮现出哀伤和痛楚,还有怎么掩也掩不住的愧疚。他找到了纸巾盒,把盒子往女孩的膝盖上轻轻一放,然后便没有再说话,也没有再靠近,把尴尬地想要拂去她眼泪的,手放回了原地,男人一动不动,等着旁边这个女孩的判决。
女孩见自己哭泣的模样已经被发现,就也不再梗着脖子,把头朝向另一边遮掩。她缩回了副驾驶座的椅背里,咬着唇,使劲闭紧了双眼。温热的液体不受控制,一刻不停地从她的眼眸中掉落下来,像是不要钱似的。
她没有动膝盖上的纸巾盒,而是抬起自己的手来,用自己的衣袖,擦着自己的眼泪。
她不想这样的,她不想软弱,不想哭得像是被抛弃了一样。
旁边的车窗还开着,透着寒意的夜风偶尔也还扑到她脸上,几根不听话的发丝也荡了过来,搔在她脸上,是让人有些烦躁的痒。
姜撒朗沉默许久,脑中千百种思绪都在纠缠,像是游走在谷底的数百条毒蛇,彼此交缠,互相吞吐。她把视线放在车前那一条长长的马路上,空空荡荡的场景,两侧的路灯把行道树拉成长长的影。她问:
“eik欧巴说的,都是真的么?”
她没有说是哪一句,也没有掩饰自己刚才的偷听。
无论是她为什么会出现在哪里,无论她到底听到哪些,听到了哪种程度,都不重要了。
她听到了,听到了就是听到了。而她现在只需要一个答案——
“欧巴你喜欢我吗?”
女孩转过头来,看着朴前进欲言又止的模样,又重重地加了一句。
“像我喜欢你那样。”
你是像我喜欢你那样,在喜欢着我吗?
姜撒朗的双眸已经开始红肿,但眸子依旧明亮,像是无论何时都不会暗淡的星光。她看着朴前进,专注地看着,脑中许许多多的画面,像是幻灯片一样闪过——
朴前进在小巷子里从天而降,像是救世英雄一样;朴前进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右手划破了血肉模糊,她蹲在旁边给他包扎,绷带一圈一圈绕过他的虎口;罗镜恩的婚礼上,朴前进给妆都哭花了的她递了湿巾;汉江边上看着烟花,两个人躲在人群里,朴前进握着她的手臂。
音乐节上的投怀送抱,她吻在他的口罩上。
回到宿舍楼下他问她会不会后悔,她扑进他怀里大声说不会。
赫拉欧尼出事时,朴前进在警察局的街对面车子里坐了整晚,陪着她一直到第二天早上。
所有人都忘了她的生日,他还记得,给她送了手链……
那手链现在还坠在她的手上,原本是冰凉的,但被她捂了这么久,早就变作温热。
姜撒朗把视线落在朴前进脸上,看了许久,像是要把他的眉眼都刻入心中,也像是要用目光,把他脸上的愧疚和痛楚全都撕破,钻到他的血管里,钻到他的心脏里,看看那里面到底都有些什么。女孩定定地望着他,那是她的英雄,是她第一个喜欢的人,喜欢了一年多,一直到此时此刻。
愤怒、倔强、委屈、悲凉……
她看了他许久,也没有等到朴前进的答案。
你喜欢我吗?
喜欢,或者不喜欢。
这个问题只有两个答案,简单得不能再简单。
可是,你喜欢我吗,像我喜欢你那样?
朴前进把双手都握成拳头,咬紧了牙根,这个问题他给不出答案。
而这,其实就已经是答案了。
车子在路边停了约半个小时,两个人都很沉默。姜撒朗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说自己第二天还有会议要开,让朴前进开车送她回公司宿舍。车子再次被启动,飞驰在空无一人的首尔街道上。朴前进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关节都凸出来,用力得快要发抖。姜撒朗缩在副驾驶座里,本来是垂着头不发一言,后来,到了某一个时刻,却忽然间嚎啕大哭。
她哭得很是伤心,双手揪着自己的衣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双目红肿,发丝凌乱,脸上泪迹斑斑。她从来没这样狼狈过。
可是她不管不顾。
就那样,一路哭到了宿舍楼下。
朴前进一路都不敢回头,不敢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