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伤的本体,纷乱的心绪,遥远的回忆,身亡的道侣。
当记忆中那张精致如画的俏脸上盛开出猩红的血色之花,白易已经再也分辨不出伪装成自己心声的心魔。
“放弃吧,万载岁月的孤寂只会带来无尽的凄凉,肉身的血脉,只会牵绊着你的脚步,只有无情,才是真正的逍遥,逍遥仙君已经死了,如今的你,是白易,而非白亦。”
的确,万载的岁月,带走了仙君无数的友人,静立在岁月洪流里的白易,最后,只剩下孤身一人,既然仙君已经陨落,何必还要背负上一世的记忆呢。
“苍云的覆灭无关紧要,青州的存亡是青州人的宿命,就算青空域被外域强者攻陷又有何妨?那些今生所结识的朋友不过都是过客,白玉,也只是这具肉身的妹妹而已,并非你的血脉亲人,到最后,依旧会剩下孤身一个,何必还要为了别人而奔波,为了别人去拼命,那与逍遥相拗,只有无情,才能得真逍遥。
做一个无情人吧,只有无情才能无欲,才能逍遥,不要忘了,你,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金丹而已……”
代表着无情的道根,渐渐在白易的心底探出了根须,当那些冰冷的根须将那颗本就冰冷的心灵包裹之际,这份由心魔带来的道根,即将彻底形成,到时候,白易只能成为另一个无情无欲的人,而非他自己。
盘坐在朝天礁上的青年,眉峰忽然动了动,紧闭着的双眼里虽然毫无灵动,但是一种异样的感觉却被他察觉。
心魔伪装成的心声,的确让白易分辨不出,然而最后那句怜悯般的低语,却让心魔露出了马脚。
逍遥仙君的确背负了太多的回忆,那些回忆中有些会影响到如今的心绪,然而即便万载的回忆如同一座万仞巨山。也无法压弯白易那副骄傲的脊梁。
宁受人妒,不受人怜!
那是逍遥仙君与他最爱的女子所发下的誓言,无论前世还是今生,即便红颜不在。也依旧刻在心间。
“金丹么……金丹又如何,难道金丹,就无法逍遥了么,难道无情,才是逍遥的本意么!”
第一次。心海中出现了不同的声音,被心魔压制的神魂开始渐渐醒来。
吼!
壁垒之外,一条狰狞的恶龙在嘶吼咆哮,凝聚出真正本体的烛火,发疯般地撕咬着那道坚固的封心之念,它要冲进去,撕碎那只蛊惑着主人的心魔。
“心存善念,情受牵绊,你如何才能真正的逍遥!”
心海中,心魔的声音开始阴冷了起来:“只有斩去七情六欲。抛去诸多烦恼,视那些卑微之人如草芥,才能得真逍遥,你还在犹豫什么,你的心不是如此所想么?那些修真者在你眼中与蝼蚁何异?遵循本心,才是踏上无上大道的至理!”
“大道?”白易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嘲弄:“何时心魔,也懂得大道了?”
虽然已经被心魔笼罩,白易的心间已经出现了一丝清明,心魔的强大的确出乎他的预料,却不足为虑。只要心念坚强到无法被蛊惑的程度,再强大的心魔,都是一个笑话而已。
漆黑的眼前,出现了一道简陋的木门。那是由今生的记忆所汇聚出的通道,也是出现在封心之念上的一道出口,白易带着一丝平和的笑意,推门而出。
“哥!”
门外的少女,擦了擦手上的水迹,急忙跑过来搀扶着迈出门外的少年。
“想要晒太阳就喊玉儿。城里什么都比山里好,就是房子的门槛太高,要是跌倒了怎么办,都说了多少次了。”十来岁的少女,嗔怪地说道,将瞳孔涣散的少年搀扶到院子里的一块木桩上,然后接着去清洗一些粗布衣服。
这里是布衣巷,巷子外人来人往,大多都是穷苦人家,比深山里要热闹多了。
“白玉,张大娘铺子里的绣花活儿,你要不要去,一件褂子绣一朵五瓣莲就成,一天五文钱!”
低矮的墙垛外,传来了街坊的呼喊,白玉欣喜地应了一声,擦擦手来到少年近前,道:“哥,我去做工,天黑才能回来,先扶你进屋,省得一会太阳下山,院子里黑漆漆的,今天新添了灯油,黄昏的时候你就点着,要不然可没法子看书。”
好像怕哥哥舍不得早早地点起灯火,白玉认真地吩咐道:“灯油很便宜的,三文钱能用小半个月,我这次出去,回来就能赚到五文钱,够我们用很久了。”
白易看不到妹妹的小脸儿,因为他的眼睛几乎无法视物,可是妹妹的声音,让他心里安详无比。
“久未出屋,我想在这里多坐一会儿。”
“那好,我去做活儿了,记得要在太阳落山之前点灯哦!”
蹦跳着离开了院落的少女,在白易眼里模糊得如同一片云霞,而正是这片暖人的云霞,让他对所谓的无情道,呲之以鼻。
“亲情……”
心海里,白易平静的声音再度响起:“如果连亲情都舍去,人与野兽又有何异呢。”
天边的朝阳渐渐落下,院中的少年站起身,在黄昏里,他的眼眸已然清澈如溪,眼前的院落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漫天的雨幕与澎湃的大海,那块冲天而起的朝天礁,依旧冷冰冰的矗立在海里,只不过在冰冷当中,还携带着一种不屈与坚强。
“心魔,好久不见了,来而不往非礼也,既然你窥视了万年之久,那就留下吧。”
低语中,白易的嘴角弯起一丝冷漠的笑容,神魂一动,一股冲天的杀意在心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