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我先回去了。”
橘色的阿枫抱着一堆药草放入篓中,想着怎么摊开比较容易晒干,药性不流失得那么快,就这样背起小篓,看看她。
她右手轻抚树干,洁润如玉轻轻划过那些粗糙的裂痕与潮润的苔迹,回眸颔首,目光温柔:“好。”
阿枫拨开乱长的草丛,找到依稀的那条路,很久没来这里了,临夏又开始疯长的灌丛重重叠叠,她随手拣了根断枝,一边拨一边就下山去。
只余白衣红裙的巫女站在林地间。
这是一株仿佛湮灭了岁月痕迹的大树,看不出多少年,而枝叶繁茂,周边亦郁郁葱葱。初夏说不上什么嫩若抽芽,但也远达不到苍翠欲滴的程度。雏禅未动的时节,这一片广阔的林地之间,还有一口一眼望去便能见沧桑与潦倒的枯井,依稀还能见当年打水人们历年走过留下的路牙子——当然,这是文化人的感触,在村民眼中看来,这就是一处荒僻而脏乱的废墟而已。
没有妹妹在场,巫女的表情变得平静、过于平静的淡漠、过于淡漠的冰冷。
一点,一丝,那冰冷便在抚摸树痕的力道间端倪开来。
一片清冷彷如水泽的清辉——好像月光一样,从枝叶间散落下来,期间有两个特别鲜明的点,在前面的那个稍黯淡,后面的那个移动速度明显愈快,而也正是巫女凝神注目的焦点。
她站起来,红裙拂过,没有沾上一点灰尘,素白的小脚在裙下若现,而一现一隐间,她便已消失在原地,仿佛卡顿又如翩然而来,出现在村边的小河滩上。
山峦叠嶂,翠峰如簇,然而不高。
清渠如许,蜿蜒缓来,然而不远。
高云嵌日,日辉也不能遮蔽的,那天极边疾来的两点,才在她幽潭眸中闪烁,前者清,后者紫,几个呼吸,便已越过山头,再往前来,而清者明显后力不济,无法提速,紫者越陌度阡,愈发迅捷。
不觉间,巫女右手已经持上木弓——那是一柄很平常很平常的木弓,过眼处还偶能见木疤。
这样的时刻,忽然滴啦、噗噗地有几声极轻微的响,绽于身前,绽于眼前。
红色,在沙滩上晕开几点,稀稀拉拉。
她直觉翩然后退两步,仰首凝目。
一个少年的身影遮住了阳光,背光之下,看不清面目,然而头发很奇异的短,身上还不断散滴开些方才那般落下的血。
那清光很诡异地没有继续向月村而来,在远处突然转了一个急弯,然后倏忽消失掉了。那紫光乍然停顿,光芒消退,现出一个人影,顿了片刻,也消失不见。
而少年的身体,还在继续下落着,纵然沙滩再过松软,看那姿势,摔下来想来也是头断颈折的。
稍稍犹豫,她还是上前了去,右手轻挥,少年下坠的速度便缓慢下来,最后轻轻倒在沙滩上。
很苍白秀气的一张脸。
这是巫女的第一直观感受。
没有在对方面目上再多注意什么,她洁白的指尖捻起那布料也很诡异的衣物,皱了皱眉——肚子上破了两道口,小,然而很深,灼伤的痕迹糊烂,不管的话,一天后结痂,两天后溃脓——而两个时辰后就会因失血虚弱,外毒入体,高烧而死。
她又看了看对方的脸,很秀气,也很稚嫩的一张脸,眉宇间不见纹,自然不见沧桑,却紧紧蹙着痛楚。
想来不像山上那人,是可以带回村中照顾的。
于是,她白衣沾红,红裙溅血,应付了妹妹的絮叨诘问,烧了开水,拣了草药,剪开灼烂的肉,纱布与草药凝血,再将草药嚼烂,任苦涩在嘴中蔓延,然后敷了上去,将纱布绑好。
她面色平静,目光也平静如水,比菩萨少了悲悯,比医生少了凝重,就那么好似司空见惯般,处理好一切事情,若说稍有意外,也是不觉间瞥见伤口处浸润了一点点稍纵即逝的清光,眸子稍跳了一下。
然后,就这么平静地坐着,闭目,天黑,篝火起,星光落。
稀粥的清香四溢。
猛然睁开双眼的少年,惊惶而迷茫地坐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