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在娘娘出府之前,老爷在房里发了很大的脾气,说一如侯门深似海,万一,万一娘娘进了大皇子府,说不得要与她人争宠,过不了一天安心的日子。倘若只是嫁入一般的官宦之家,凭借娘家的地位,在夫家定能坐稳正妻之位,一生无忧。”
“老爷还说,娘娘进了皇子府,出入受制,生活不如在娘家时自在,娘家人也不知道娘娘过得好不好。夫人在一边劝了很久,后来,姑姑找到我,说我性子好,让我跟着娘娘进大皇子府,好好照顾娘娘。”
安宁边回忆边说,待有些忐忑地说完,却发现楼玥没有半点反应。过了许久,才听见楼玥轻声说到:“进了大皇子府,就算是侧妃又如何,凭你的美貌聪明,还怕大皇子不喜欢你,你还小,大皇子正妃之位又悬空,只要你进了大皇子府,假以时日,升为正妃不过大皇子一句话而已。”
楼玥仿若出神了一般,嘴里却说着安宁听不太懂的话,“陈乐儿算什么,低贱的庶女,大皇子不可能看上她,就算她进了府,不过侍妾,还不是得对你弯腰行礼?大皇子府里还不是你一人独大,独享尊贵?”
又沉默了许久,楼玥倏地低笑出声,渐渐地变成大笑,不可遏制的笑着,一滴眼泪落在红翡镯子上,“嗒”地一声弹起细小的水珠,四溅开来。
安宁惶然地跪在地上,见楼玥哀恸似疯狂的模样,着急心疼,膝盖着地连忙向前跪行几步,挪到楼玥跟前,伸手就要给楼玥擦泪,可看见自己的衣袖又缩回了手。她的衣袖是棉布的,娘娘的帕子是锦缎,比她的衣袖光滑了不知多少,再说她的衣裳穿着干活已经大半天了,脏。
安宁的动作没有逃过楼玥的视线,见安宁急着想给自己擦眼泪却又收回了手不好意思的样子,楼玥突然觉得她的绝望太没有价值,这世上,若只剩下一人关心她,她就该好好地活下去。
收住了笑,擦干眼泪,楼玥扶起安宁,“安宁,你可知方才那些话,是谁说给我听的?”
安宁睁大了眼睛,摇摇头。
“是我娘。”楼玥说道。
安宁的眼睛瞪得愈发大了,方才那番话,句句在说什么地位啊,尊贵啊,一字未提娘娘的生活起居,这样的话,竟然是大夫人说的?大夫人可是娘娘的亲娘啊,怎么都不关心娘娘以后过得好不好?
“你也觉得不可思议对不对,”楼玥却笑了,一抹嘲讽刺得人心里阵阵发酸,“可是当时我觉得娘说的对极了……”
“安宁,我真的没有想过会是如今这番处境。原来夫君的心,与美貌无关,与权势无关。安宁,人呐,不能太骄傲了,太骄傲就看不清自己本来的样子,我以为自己是最美丽的金丝雀,万众瞩目万千宠爱唾手可得,可原来,我也只是一只最普通的家雀。可笑我竟自得了那么多年,真真是讽刺。”
“娘娘,不是这样的。夫人跟婢子说过,娘娘的才学相貌,确实是京师小姐中最最出色的。只是,只是”安宁嗫嚅着,犹犹豫豫不知该不该继续说。
虽说楼玥以前不喜三夫人,可一直都是听娘日日构陷,今日听安宁一说,心里一阵熨贴,不由得想多听听三夫人曾说过什么,“只是什么,婶婶还说过什么吗?你只管说罢,好与不好我分得清的。”
安宁怯怯的看了看楼玥,见她神色自然诚恳,又觉得夫人说的话是真心为娘娘好,想了想,张嘴说了。
“只是娘娘太过聪明,心思,呃,恩,心思重,而夫妻之间真心最贵,最忌算计,故,故,故娘娘如果不改改性子,整日,整日算,算计,是不会得丈夫真心对待的。”
安宁吭吭巴巴说着,边说边悄悄偷看楼玥的脸色,好不容易全部说话,战战兢兢的立在一旁。都说忠言逆耳,夫人这番话着实不太好听,可若娘娘听进去了,必定受益良多。嗯,这话是姑姑说的,姑姑说了,娘娘虽然城府深,有心计,可确实聪明,人也没有坏透。入了大皇子府,若不受宠,必会走两条路中的一条,一条是用尽计谋争宠,另一条则是大受打击心灰意冷。姑姑说以娘娘的性子约莫会走第一条,除非娘娘心里有了大皇子。如今看来,都让姑姑给说中了啊。
楼玥听着安宁的话,脸上神色不断变化。被人说心思深沉城府颇深,无论是谁,都不会好过。楼玥脸色苍白,她以为她掩饰得很好,平日与婶婶接触得也少,可不曾想,竟瞒不过她。这么看来,以前对妤儿的种种,婶婶怕早已心知肚明。可为何婶婶还这般为她着想,婶婶她,不怨她对妤儿不好吗?
“婶婶不怨我吗?”良久,楼玥轻声问道,自责后悔切切,安宁只听这一句问,就听出来了。
“不怨的。”安宁有些不忍,这些日子娘娘着实过得不好,因着不受宠,除了从楼府带进来的婢子们,其他下人对娘娘都不客气,府里吃穿用度也都是紧着西院的乐夫人,乐夫人挑剩下的,才轮到娘娘。娘娘如今也醒悟了,就不要再让她难过了吧。
“娘娘,夫人说了,娘娘是老爷的亲侄女,除了妤小姐歆苒小姐,老爷同样放心不下娘娘。而且,妤小姐年岁小,不急婚事,歆苒小姐归宿又好,您是楼家的长女嫡女,夫人跟老爷只希望您能跟歆苒一样幸福。”
再一次的沉默弥漫在冷清的房间里,楼玥若有所思,安宁便静静陪着,不发出一点声响。
“安宁。”楼玥手指抚过信笺,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