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萍兒一句話之後,現場陷入了短暫的沉靜。
屈戎玉必須得擺出一副游刃有餘的態度等萍兒發話;萍兒卻等著趙仁通下決定性的命令。雙方一時都沒有進一步的動作。
趙仁通吐了口長氣,終是說道:「樁兒,去告訴列大哥,直接撤返。你也跟著一起回去。」
徐戎樁聞言,不禁鬆了口氣。
他其實才是現場最尷尬的人。
若是趙師叔鐵了心要在此處殲滅林家堡……至少要除去玉師妹的話,則三位同門是免不得要與她齊下黃泉了。到時,我徐戎樁怎麼辦?
趙師叔倘若將同門弟子的性命當作棋子,丟便丟了,我又豈能再與他為伍?倒戈投靠玉師妹?別傻了,她自己都死定了,我為何要陪葬!
就這麼獨自抽身?往後又該往哪去好?我背離師門是事實,雲夢劍派是一定不能回的了,難道功業未成便歸老家?要鄉里問起原由怎辦?那可真是丟臉丟到老家去了!
七算八算,要是趙師叔不肯退,我也走投無路了!
當下,徐戎樁急急應了聲是,便返身走了。
徐戎樁放心了,卻是屈戎玉眼皮跳了一下。
列大哥,她知道,那是指列成子,也是廬山集英會的與會者之一,是青城年輕一輩中最頂尖的好手。
但,也不過是『年輕一輩』。
錦官趙家軍閥滅於十六年前,當年最年輕的軍士,至今少說也已三十;而當年的主力中樞,現年應該是四十至六十歲左右……眼下的青城派主、當年的騎兵隊長,是易揚,不是列成子!然而,趙師叔卻是傳令給列成子。
換言之……易揚沒有來!
青城老一輩的主力沒有來!
如果他們沒有到齊雲山,會在哪兒?
趙仁通瞥了屈戎玉一眼,道:「玉兒,妳聽見了?我可是已下了撤退命令。」
「趙師叔英明。」屈戎玉也只能強自鎮定,應道:「再過一個時辰,人質便會自由。」
這會兒反倒是孫仁義不解了,他回頭向趙仁通道:「師兄,只讓樁兒去傳令?你不一起回去?」
趙仁通搖頭,道:「他們不會迷路,我倒怕你走丟了。」
這話也算明白了,孫仁義無能應聲。沈默即是同意。
趙仁通遂轉向萍兒道:「萍姑娘,我這兒解決了。妳想同玉兒說什麼,便說不妨。」
「就在這兒說嗎?」萍兒朝四周圍觀群眾掃了眼,注意到身為主辦者的天下三坊四位當家也到了場,微微一笑,道:「這事多少會影響到雲夢劍派的聲名哪。」
「怕什麼。」趙仁通冷然應道。
但其實他心裡多少有點意外,他原以為,萍兒要說的是君棄劍的去向。
這是他不離開的另一個理由,他也很好奇。
「那我說啦。」萍兒轉向屈戎玉,故意不再走近,而以並不宏亮、卻仍足夠讓在場諸人都聽得見的聲量說道:「屈姑娘,妳可曾碰過男人?」
「……沒有。」全場都愣了,但屈戎玉終究是屈戎玉,雖頓了一下,仍然很快回神,不卑不亢的應了。
過了這個年,屈戎玉也要滿十八歲了,若以一般人家的女兒來算,這年紀還未嫁,那可真是太遲了,恐怕就是個沒人要的老姑娘;但……屈戎玉?不說她的才華,光是憑她的容姿,就只有她挑男人,無有男人嫌她的道理!
連趙仁通都皺起了眉頭~如果是想動搖屈戎玉的精神,這一著棋未免下得太笨拙。
萍兒卻是不著不緊,又自緩緩說道:「雲夢劍派非僧非道,不禁酒色,男女弟子都能隨意外出找食,怎麼就妳如此規矩?」
說到這兒,屈戎玉原本意態昂揚的神色都不禁黯了一分。
這話自然會讓她想起,當年她為了李戎央『打野食』而發怒絕交的事情。
萍兒言下之意是,打野食的不只李戎央,雲夢劍派上下都會。
但過去的事就過去了,屈戎玉仍然應道:「我沒興趣罷了。」
「這也不奇,年輕女人的性趣,與男人的確是沒得比。」萍兒故意曲了同音字,繼續說道:「告子曰:『食色,性也。』吃過野摘的小菜,豈能不想想醇酒肥肉的滋味?」
話說到這,屈戎玉多少聽懂了,她一時啞然失笑,正想駁斥無稽,萍兒卻不給她作聲的機會,逕向孫仁義道:「孫大哥,你當然是看過的吧?」
「看過……什麼?」
萍兒媚然一笑,道:「孫大哥一意向武,心無旁騖,不能與低一輩的年輕弟子們一概而論,但生活在一個屋檐下,你應當看過不是?屈姑娘在沐浴時,那些擠在窗外偷看的男弟子們……嗯,說不準,孫大哥還趕走過他們幾次?」
「喔~這倒真是有。」孫仁義恍然大悟,道:「哎,年輕人一時犯蠢,也不是什麼了不得的事,趕了也就算了。」
聽到這話,旁兒圍觀人群,分作男女兩派,有了不同想法。
女人自然覺得不齒、厭惡;男人卻是頗為心有戚戚焉。
與屈戎玉這樣兒的女性生活在一起,又是yù_wàng最盛的十來二十歲年紀,只是偷看,已算是很自制了。
趙仁通則是絲毫不以為意,原本雲夢劍派內對男女關係便沒有任何禁令,實際上千年以來,女弟子的人數也是寥寥可數,原無特地明令禁止的必要。故以真讓男弟子們對屈戎玉只敢遠觀的原因,除了她是屈兵專孫女這一條以外,也沒有了。
但他已經聽懂萍兒在說什麼、要說什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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