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天,闪雷。
是雷吗?一般闪电都会呈现树枝状的不规则分叉,这道光却是如柄剑般、由天空一线直贯入地,迳直打在神龙潭中。虽近在咫尺、且光芒蔽日,却没有闪电的震憾感。等了半晌,亦不闻雷声。
是打雷吗?
昊光初现时,原已力尽重伤倒地、将要失神昏迷的道离重绯四人,神智却忽然清醒了,但第二反应,却是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冷颤……
他们感受到一股温柔和善的气息,十分遥远、却极亲切……它很真实、又如此模糊;似乎只在身侧,但从未真正接触……
是什麽呢?
这样复杂又不可解的感受,都只在光闪一瞬间接踵而来,完全没有让他们有厘清思绪的时间,在一个呼吸之中,光芒褪去,又是一股极其沈重的失落感随之而来,彷佛失去了一样非常重要的物事,於是,发颤了……
究竟是什麽?是什麽从此逝去、再也无法寻回?
无法理解、却又如此清晰,这道闪光,仅此一瞬而已,却就此铭刻生命,不可抹灭。
然则,有此反应者,也仅止道离重绯而已。
其余人等,皆只为这突兀而来、倏忽而去的晴日闪光惊愕而已。
它快得似乎不曾发生、但双目晕花却又证明它曾经发生。
唯有于仁在,虽然双眼也被这道光闪得视线模糊,仍自强睁向四方逡巡。
今日衡山上的意外已经太多!多到令他知道,这道光绝不寻常!
在神龙潭中转了一圈,在视力完全恢复之前,于仁在即已发现这道光的不寻常处。
它不仅是打在神龙潭内!方向没有错……如果不是误算,它是分毫不差地打在业已断气许久的君弃剑身上!
须臾,在双目又可清晰视物之後,他更发现,君弃剑身周已非清可见底的潭水,而是鲜明艳红、聚而不散的鲜血。
林家堡众的鲜血。
...
君不行兮夷犹,蹇谁兮留中洲;美要眇兮宜修,沛吾乘兮桂舟……
…………什麽?
令湘沅兮无波,使江水兮安流;望夫君兮未来,吹参差兮谁思……
什麽?望夫君兮未来?不!我来了!我已经来了!
我就在这里呀!
猛地睁眼、起身。
这是哪?周边雾茫茫地,上身感受到烈火炙身的灼痛、下身却有清泉流动的凉适。
仔细一看,身前确实有个人,一个正举箫吹奏、芳龄二九的少女……
不是璧娴。
怎麽回事?我不是……在衡山吗?
你是谁?
正常人,都会先问这句话。
……我是……鬼、或者幽魂那类的东西吧。少女罢曲,应道。
鬼?绿灯笼?
但是,不对。终於看清楚了,这个鬼……
说是鬼,她却有着比钱莹更高雅的气质、比谢祯翎更温柔的神情;虽比不上屈戎玉晶莹透亮的肌肤、每每令人惊为天人的绝世容颜,但相较之下,却显得如此温婉可人、易於亲近。
彷如,并非第一次见面。
……彷如?
不!不对!我见过她!我见过这个女鬼!
只是,何时?在哪儿见过?
我们……是不是见过面?鲁拙地问了,鲁拙得像男人在路边搭讪女子。
女鬼闻言,颇感讶异,道:你还记得?好久的事了,当时,你还不过是个三四岁的孩子!而且你们才到半天,我就走了,根本无暇交谈。没想到你还能记得。
我……三四岁时?
那个时候……是……
云南,神木林外的小屋?
对!我想起来了!
你是……才两个字,又住口了。
因为他发现,连对方的闺名也不晓得。
女鬼浅浅一笑,道:你称璘哥作段叔叔,对吧?你又是君兄的义子,就唤我湘姨吧。
璘哥?段叔叔?
湘……?
仔细一看,女鬼刚刚用来奏曲的箫,是一管洁净无暇的白箫……
答案,出来了。
但湘姨两个字至口边,却又喊不出来,因为她看来明明就只是个与自身年龄相彷的姑娘家,甚至比李九儿、阮修竹都来得年少。虽然论彼此辈份,叫声姨实不为过,但只令人感觉把她给叫老了,反倒失礼。
思索须臾,终於应道:我……可以唤你作湘姐吗?
嗯,无妨的。女鬼也自知外貌已停留在当年,微笑着答应了。
那麽,湘姐,我为什麽看得到你?甚至能与你交谈?你不是……
因为,我们很有缘。你记得吗?过去,是不是常常梦到与我有关的事。
是的,我记得。但是,我们也仅见过那一次面,怎能称得上有缘?
不,我们并不是因为那一面而有缘,是因为璘哥。女鬼说道:你记得吗?你们在灵州见面後,而後一同前往吐番。
是的,我记得。
在那段路途中,我告诉他,你将来会遇到诸多劫难,他便暗中将些许真气过送於你,以期助你领会劲御仙气,好度灾解厄。这些,你记得吗?
是的!我都记得!但是,为什麽……
与其说是鬼魂,我更像是他的附身灵。只能躲在剑里,他去哪儿、我就跟到哪儿,无时无刻、无处无地。我……只是个很烦人的累赘罢了。湘姐笑着,淡淡的、苦苦的……
累赘?
别傻了,谁会把你当累赘?
我已经知道了、完全了解了!湘姐,就是天下第一灵剑:箫湘烟雨的剑灵!
但是,段叔叔总是贴身带着箫湘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