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的愿望终究没有实现。
小学一年级。他随父母搬进了新家,白色的墙壁取代呃之前的深灰色。淡绿色的地砖取代了坑洼的水泥地面,生活环境舒适了许多,可氛围却更加压抑了,母亲的叹息以及父亲不停吹吐出来的浓烟再没有从房间中消失过,而笑容则是再没有出现过。
男孩没有和幼儿园那时一样把自己孤立起来,很快便和班里的同学打成了一片,一起欢笑,一起奔跑,虽还没有伪装的概念。但他却本能地给自己戴上了面具,在他心里,恐怕极其不愿意让别人看出自己的软弱,更不想从同龄的人身上汲取治标不治本的关怀。只是不知道,当那些让人悲伤的事情在心口越积越多后,他是否还能露出无垢的笑容。
我们往往都要经历这样一个过程。因为某些事给自己筑起坚实的防线之后,又会出现这样那样的我们无法抵御的事情,眼睁睁看着被一点点吞噬的防线,我们只能暗暗告诉自己。下一次一定要坚不可摧。
男孩也是如此,当过了一段用伪装才创造出来的虚假生活后,他又一次品尝到了痛苦的滋味。
因为母亲经常需要上晚自习的缘故,家里常常都只有他和父亲两个人。一天晚上。略微发着低烧的男孩静静地躺在沙发上,父亲则是坐在另一边不停通着电话,从几个月以前。男孩就再没享受过父母的关心,生病、受伤。他都是一个人慢慢熬了过来。
将近九点,父亲忽然说了句要出去一趟。随后便匆匆穿上外套向屋外走去,男孩不知从哪来的力气,硬撑着身体赌在了门口,哀求着让父亲留下来,可父亲却无动于衷,甚至强行甩开了跪坐在门口的男孩,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男孩在父亲关门的霎那收住了自己的眼泪,他知道,无论有多少泪珠砸落的地板上,也唤不回不知去到哪里的父亲。
九点半,母亲上完自习回来了,并没有问呆坐在门口的男孩发生了什么,也没有将因为发烧而脸色惨白的男孩扶起来,只是环视了一下房间,再一次走了出去。男孩再次强撑着身体来到了阳台,拼命呼喊着楼下渐行渐远的母亲,没有回应,没有宽慰,更没有简单的回头。男孩终于抑制不住自己的孤单,自从懂事以来他就很少哭,积压了许久的泪水终于冲破了他用幼稚的伪装筑起的防线,断了线地滴落在胸前、脚边。
那天晚上,男孩自己铺开了床,翻出了两粒退烧药,带着泪痕睡了过去。他不知道父母是否回来过,又是否看到了他摆在茶几上的便条:
爸爸、妈妈,我先睡了,你们回来了也要早点休息,晚安。
单纯的话语里寄托着男孩对父母的爱,无论发生过什么,无论得到过什么,只有这份亲情永远无法割舍。也许在男孩心里存在一些怨恨,但却无法将之表现出来,就算世界只有一片黑色,他也看到了许多不同的风景。既已来到,又如何去忽略,如何去记恨?
停下手中的笔,从头读了一遍我写下的开头,说实话,我并不太满意,可又无法找到一处可以补充的地方。在他给我讲述的故事里,已经添加了不少我自己的话语和感慨,如果再在故事本身上使用一些夸张地修饰,无异于在他已故的伤疤上撒下厚厚一层盐。在许多人眼里,我就是不道德的代表,但并不能说明我本人没有一点儿良心,对他,我始终于心不忍。
我很清楚,这个开头十分简略,许多事情我并没有写进去,也没有对他的内心世界进行猜测和描述,原因大致有两个:一是那些开心的事情写的再多,也就只能换来少数人的轻笑,它们永远无法冲破悲伤的故事所拉开的沉重的网;而是我不敢去揣摩他当时的想法,只要我不曾经历,就没有妄下评论的资格,在我认为应该怨恨的时候,他或许只是暗暗叹了口气,在我认为应该依赖的时候,他或许压根就没有张开过双手。可以直接表述的,只有他的善良,以及掩藏在坚强下面的脆弱。
也许会有人问:这样的故事有什么好陈述的?许多人生下来就没有感受过父母的关怀。
我承认,单从出生的那一刻来说,他是幸福的。许多事情也不仅仅在他一人身上发生过。但从提笔的时候起,我就已经做了决定。我要写的并不是他的过去,而是他这个人。毕竟他是我见过的除了官场、商场中人外,伪装的最厚实、最完美的人。
拿起手机,拨通他最好的那个朋友的电话,只有她才真正触碰过他儿时的内心世界。
“喂,哪位?”
时隔不久再次听到她的声音,有种说不清的感觉,就好像从一团杂乱无章地线中找到一个线头,顺着它将所有故事串联起来后,我或许会变的面目全非。
“你好。我是那天在葬礼上和你聊天的那个写手。”
“哦,想起来了,你打电话来是想找我帮忙吧?”
“是的,你明天有时间吗?”
“有,先告诉我你需要我帮你回忆什么吧,我也好准备一下。”
“他在和我讲述的时候,把从小学三年级开始到初中一年级之间的一些事情跳过了,我知道你虽然是他最好的朋友,但真正在一起只有这几年的时间。所以想请你帮我回忆一下这期间发生的事情,以及他当时的一些表现,不用太详细,只要是你所看到的。所感受到的就可以了。”
“这样啊,那挺容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