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志达从赵宫人冲进帐里头给皇帝报贵妃有孕开始就已经风凌了,脸惨白,想要跪都弯不下腿。
谢福儿朝胥不骄使个眼色。
胥不骄晓得贵妃要保人,在旁边劝:“贵妃前日才知道有孕,又不确定,这小子马大哈一个,虎里虎气,并不知道,再则贱命一条,犯不着为了他动了血光,冲撞了龙子。”
这话说到了皇帝心坎里,得个孩子不容易,叫贤志达回宫去敬法殿自领杖责的活罪去了。
气氛太紧绷,一名素来嘴滑的幸臣站在帐门边,离得近,拱手笑说:“宫外成孕,龙胎吸收天地灵气,必得老天庇佑,恭喜圣上,贺喜贵妃。”
皇家子嗣从孕到育爱讲吉利意图,母亲怀孕时梦见蛇,就传颂皇子是真龙命,生产是恰好阴天有几片彤云,就说这皇子紫气腾天。
皇帝总算高兴起来:“好一个宫外孕,说得好,赏!”
一群人一呼百应,跟着磕头,照着那名幸臣的话嚷起来。
皇帝眉飞色舞:“赏赏赏!”
一口一个宫外孕,谢福儿听得不大痛快,怎么像是咒人呢,刚一蹙眉,皇帝注意到了,做了个手势,老妈子似的提点:“嘘,不可吵着孕妇。”
众人静音。
胥不骄使眼色:“贵妃要歇息,都退远点儿。”
御帐一清净,皇帝把薄帐撩起挂在象牙钩上,钻进帘子里。
谢福儿再不操心他会对自己咆哮,身子骨都松散了,滚到里面没理睬他。
皇帝逼凑过去,上下打量了一通里头的人,连呼吸都是得意的,简直不知道挑哪句话先说了:“朕可真厉害啊……”
谢福儿又翻了个身。
他这才语重心长:“……老话说内向外感,今后你可得放沉稳些,免得生出个猴崽子啊……朕都替这皇儿担心,你行吗?算了,回宫了,朕就马上叫内侍省那边挑几个乳娘过去,再叫梨园乐人在远条宫外驻下。”
这年头的胎教不比现代粗糙,皇家贵室更经心。
因为启蒙舍的缘故,谢福儿在宫里读了不少幼学教育书籍甚至胎教古籍。
书上有个跟历史相符的周朝,周王后怀孕时期,就是差遣乐匠在宫殿外每日定时演奏伴乐,以此为胎教,这才生下一代贤君周成王。后来成了皇宫胎教的惯例,流传了下来。
现在说话倒是客气了,要不是母凭子贵,恐怕还被他赶出帐子外喝西北风呢。谢福儿背对着他:“我还有个启蒙舍,圣上知道的,就算没亲自打理,但总算有些涉及,该做什么不能做什么我知道。”
皇帝听得满意,一高兴就有点不老实了:“还知道得挺多。”
谢福儿将他手从胸口拉下来:“列女传说了,孕期谨寝室!”肘子一抵,再不叫他靠近,也不说话了。
皇帝一肚子欢喜没地方发泄,巴不得来个人跟自己分享,仇人都成,哪儿还记得什么前仇旧恨,听她说话心就痒,哪都不愿意去了,不敢碰她肚子,只能扒她脑袋:“再跟我说会儿话,你随便说,说什么我都不怪。”
谢福儿打开他手:“不说,免得又被人骂得滚蛋。”
皇帝知道她被自己赶出去前,那半截子话被打断含着一口气没完,静了会儿:“你之前跟我说的那些,说得对。”
谢福儿有点讶,扭过身揪住他嵌金袖口:“皇上是打算得饶人处且饶人啦?要是决定了,可得千万下旨早些通知司隶部那群人——”这年头虽然不是全国联网跨省追捕,可通讯不及时,下头提前要是逮着了,就得发生些刀下留不住人的冤枉事。
皇帝见她这会儿活过来了,心里太不是滋味了:“你真觉得朕是个恨不得把亲侄除之后快的人?”
谢福儿没吱声。
皇帝迟疑会儿:“福儿,麟奴他……”
这次皇帝称呼高长宽没用叛贼逆子,竟是沿用的旧日昵称。
谢福儿心一动,正要再听下文,帐外传来内侍通传,几名郡王邀皇帝临行前分发猎物,与臣子共飨。
皇帝得了这一打扰,再没说什么,应了一声。
谢福儿也就说:“福儿累了,想早点儿睡。”
要是之前皇帝只觉得她又在赌气撂挑子,现在她说什么都只觉得她添了母性,在为肚子着想,把她屁股轻轻一打:“好,那就歇了,朕先去跟他们聚一聚。”
“灯给灭了,刺眼,帘子拉紧了。”谢福儿转过身去嘀咕。
皇帝正要喊人进来,想了想,不放心,亲自督办了,然后打帘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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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狩御驾还不没回宫,贵妃有喜的风声就传了回去。
两天后,旨意宣发后宫:太后礼佛未出,中宫分/身无暇,远条宫谢贵妃协其分管凤玺,料理后宫。
照时下这态势,就算蒋氏的皇后位置让给了谢氏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几名后宫夫人呈观望姿态之余,时不时带着各自侍女去远条宫探探风声。
原先的谢福儿,除了蒋后、郦贤妃、萧充媛、郦宝林那么几号人,跟这些位份不高的夫人没有打过照面,连名号都叫不上。
事实上这几年,这几名妃嫔也确实夹缝里求生存,大半没沾过雨露,只能每次在顶头松散时,趁机跳跳脚。
如今既是有管理后宫的职责,谢福儿觉得就不能跟蒋氏一样当移动冰块,摆出一副欢迎随时来搞的姿态。
有人的地方是江湖,有女人的地方就是正在举办武林大会的江湖。
谢福儿想,那就尽个能力,把这江湖给整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