毅康自从在家中关紧闭以来,果真就做到了闭门不从,其中原因也只有玉宁明白。至于允鎏,性子便是那样,就算心里担心儿子的状况,也不会轻易说出来。不管心里着不着急,架子总是端在那儿,总是不卸下来礼郡王的这个脸面和身份。
这一日,允鎏上朝回家,玉宁已经吩咐厨房做了些清淡小菜在家候着,允鎏这边一脚刚踏进饭厅,玉宁便已经笑着抬起头来了。
“回来了?”
“……你这么些年,还真是练了身本事。怎么我一进来,就知道是我呢?”
允鎏微微一笑,一手扶住了要上前迎他的玉宁,又把她按回到了座位上。
“王爷可是说笑了。这么多年了,你平常打呼噜的声音我都辨认得出来,更何况是这脚步声。这么大年纪了,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身体状况,步子这么重又这么急,做什么呢?”
玉宁带笑的眼睛,虽然已无法再像以前那般星光璀璨,却依旧能够看透人心,特别是允鎏的心思。因为他不管在外头如何冷硬,又是如何的谨慎防备他人,到了玉宁这儿,他总是愿意把自己的一切给她看,给她瞧的。
“……来,来,咱们先吃点东西。你等我等了这么久,也该是饿了吧?”
允鎏改变话题的能力很是拙劣,却每次都可以起到作用,这都是因为玉宁每次在这个时候都会选择当个温柔乖巧的妻子,只要允鎏执着她的手,她便愿意就这么跟着他走下去,不论他将之带到任何地方,任何境遇,她都能够微笑相待。
“怎么?莫非今日朝廷上有差事给你了?”
玉宁刚一落座,允鎏就忙着给她夹菜。猛地被这么一问,反倒是让他觉得有些不适应了。执著的手硬生生地顿在那儿好一会儿才将那一筷子时蔬放进玉宁的碗里。
“倒不是给我的差事,是给毅康的。”
允鎏叹了一口气,玉宁侧耳凝听,却只是听到了碗筷轻碰得声音,看样子,允鎏已经放下了筷子,将心思都花在了这件他即将要告诉玉宁的事情上。
“前两日,外城墙那儿,有几个五品官员家里遭劫,丢的倒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只不过家中的护院都受了重伤。皇上仿佛是觉得这些事情和之前内城里的灭门案是同一伙人所为,就想着招毅康和弘翊回去办案。紧闭嘛,也取消了,俸禄也折半照发。”
“……这不是好事么?怎么弄得你这么愁眉不展的?”
玉宁这一下也算是糊涂了。在她看来,允鎏自然是一个爱妻如命,又顾全家里的好男人。可是构筑在这一切之上的,还有他对于家族荣誉的维护与权衡。若不是因为他向来身上的担子重,他们当初也不会经过那么多的波折之后才走到一块。
所以毅康当初被禁闭的时候,允鎏的大发雷霆玉宁可以理解,也是预料中之事。可是现下允鎏却因为毅康再次得到重用而忧心忡忡,这就让玉宁很是不明白了。
“好事?宁儿,你真这么觉得么?”
允鎏的一句反问,让玉宁的心禁不住咯噔一下,半天才缓过神来。玉宁现在倒是什么都不怕,唯一担心到脑袋疼的事情就是允鎏与毅康的父子关系。一个太认真严肃,做事一丝不苟,一个又太放荡不羁,随性而为。偏偏这么一对风马牛不相及的男人竟然是父子,实在是让玉宁觉得哭笑不得,深刻明白这天意弄人的意味。
现在毅康与允鎏难得相安无事,虽然彼此都是以沉默冷淡相对,那总比要大打出手的好。可是如果让允鎏知道毅康的那些陈年往事,还有那个白夭夭的存在,玉宁忍不纂身就打了个寒颤,不敢再细想下去。
“……现下说得好听些,便是承蒙圣恩,皇上放了他们一马。可是细想来,我却又觉得蹊跷。且不说毅康,单就是对弘翊这样,我就觉得不对。”
允鎏说到这里,忽然沉默了下来。玉宁微微张着嘴,被允鎏这严肃的话语不觉带了进去,自己无端端也觉得紧张起来。他越是不说,她心里就越是发慌。各种各样的胡思乱想,似乎已经成了这个年纪的女人的专利。
“怎么不对了?”
玉宁耐心等了一会儿,却还没听到任何声响,只好又提了一句。允鎏皱了皱眉头,倾身向前,在她耳边轻轻说道。
“宁儿,我倒不觉得皇上是要让弘翊去得功名,而是要他去送死阿。”
玉宁一手抓紧了手帕,心里却七上八下地怎么都镇不住,好像那颗活蹦乱跳的心脏根本就不属于自己的一样。
“这,这怎么会呢……弘翊不是十三爷最疼爱的儿子么?皇上就算再怎么严厉,也……”
温润的手指覆在了玉宁的唇上,允鎏太多的欲言又止让玉宁也只能沉默。
“算了,这件事咱们就说到这儿吧。我知道你也是担心毅康,可是儿孙自有儿孙福,大不了你平常没事的时候多顾及一点就是了。好了,别想了,吃饱了你就亲自去毅康那儿一趟,把这消息,带给他。”
相比于允鎏的忧愁满腹,玉宁倒是回还得快,只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便又笑开了。一双玉手端起汤碗,就送到了他的嘴边。即便允鎏再怎么心思沉重,这样的动作也足够让他温柔一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