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瑞郎刚刚翻身下马,便听“吱呀”一声,府门径自开启。
从里头走出来一位二八年华的陌生少女,却也不生分,笑吟吟地将他往府中请。
“奴家陈眉儿,见过唐公子。”
瑞郎知道这一定是陆幽的安排,也不迟疑,抬脚就迈过了门槛。
入得门来,少女不将他往正堂请,反而直接把人领到了东侧的药园。
只见满园郁郁葱葱的绿色,点缀着大大小小、形色不一的花朵。再细细辨别,那黄云似的是板蓝根,白如垂钟的是洋金花,璨若金华的是羊踯躅,紫塔一般的则是密蒙花——俱是可供药用的植物。
在园子东隅,瑞郎看见一个用布搭起的凉棚,棚下郁郁葱葱一片翠色,点缀着大团大团绚烂无比的紫红花朵。
唐瑞郎眯着眼睛看了一阵:“你们家……也种牡丹?”
“那是自然的了,公子难道不知道,牡丹的根皮又叫丹皮,也是一位药材呢。”
说到这里,陈眉儿俏皮地眨眨眼睛:“不过呢,眼前这一丛可是公子去年重金买了来的,叫我们好吃好喝地伺候着,这热了不成、冻了也不成,就是为了等今儿个这一天。”
陆幽特意种的?为了这场闻喜宴?
唐瑞郎心中顿时一热,愈发觉得飘飘然。
这时又听眉儿道:“公子还等什么,请随意挑选便是。”
唐瑞郎却反倒不急着动手,却问陈眉儿:“你家主人可在?”
“主子不在。”眉儿摇头,却又用眼神比了个方向。
唐瑞郎心领神会,拱手谢过,快步朝那边走去。
其实今儿个一早,陆幽就告假出了宫,偷偷地在雀华池边游荡了一圈,然后就窝在园子旁的书斋里看账。
此刻,他早就听见了瑞郎的脚步声,却故意不抬起头来。
于是唐瑞郎就径自银了书斋,又将房门严实关好,这才去搂住陆幽的肩膀。
“有劳佐兰费心了,花虽然很美,但是你的一片心意,更让我心醉。”
“我看你不止心醉,整个人都醉了?!”
陆幽被他压在背上,不得已才放下账簿,嘟囔道:“一身的酒气,还不赶紧去采你的花,不担心别人比你更早回去?”
“不担心,谁家的花能有佐兰为我准备的好?我去放火,烧了他家的园子!”
唐瑞郎故意打趣,又搂着陆幽温存一阵。直到被拍开了手,才稍稍有所收敛,可一双眼睛依旧紧紧地黏在陆幽身上。
“你是去年年底种的牡丹,也就是说……那时你就笃定了我一定会金榜题名。”
陆幽故作不屑:“你要不中,这天底下还能有谁够格?你可别以为我是在夸奖你。”
“你没有夸我,但我还是很高兴……你说我能不能把那丛牡丹花连根挖走?不过,我可舍不得拿它去比试,我要把它好好地藏起来……”
说到这里,他竟然又掏出腰间的酒壶,含了一大口。又突然冲着陆幽低下头来,将微温的酒液哺入陆幽口中。
陆幽猝不及防,呛了一口酒,急忙伸手推拒。然而唐瑞郎却不依不饶,又灌了他两三口,这才作罢。
“你疯了吗?!”
弄不清楚瑞郎是真醉还是借酒装疯,总之陆幽还是先将他赶到一旁的椅子上坐好。
如此折腾有一阵子,书房里好歹算是安静了一点。
陆幽酒量着实不佳,才被强灌几口,顿时就上了头。他红着脸,脑袋里慢慢喧哗起来,一瞬间各种思绪上下翻涌,无法遏制。
一方面,他还记得两人上一次的“约定”,此刻心中几分忐忑、几分期待。
然而另一面,前日里戚云初的那番话如同一道阴霾,郁积了许久。再不弄个清楚明白,陆幽恐怕自己真会发疯。
究竟何者为先……何者,又更为重要?
酒力弥漫之中,陆幽晕乎乎地纠结着,却听见唐瑞郎故意轻咳一声。
“佐兰呐……有件事我思前想后,觉得还是应该问问清楚——是不是你把叶府的事告诉给了太子?”
“……是。”
陆幽也没想过隐瞒:“姐姐告诉我太子常做关于赵阳的噩梦,我便想着倒是可以利用一下。”
唐瑞郎“啧”了一声,揉着眉心:“可我不是早和你说过,那些人就留给我来收拾吗?你根基尚且不稳,万一行差踏错,那真是救都救不回来!”
这是在责怪他鲁莽行事?
陆幽也跟着皱起了眉头:“我也有我自己的担待,何须你来替我收拾?况且我自有分寸,没有八成的把握,不会贸然涉险。”
“八成把握,你以为八成就够了吗?”
唐瑞郎哑然失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丁郁成也就算了,可他背后是我爹!我爹!!恕我直话直说,不过当初你爹弹劾我爹的把握,恐怕都比现在的你要大。你以为把丁郁成贬去做个刺史,然后再逼我家把叶府双手奉送给你姐就算是成功了?万一太子知道你在利用他,万一我爹怀疑到你身上,你想过没有会怎么样?”
“唐瑞郎!你……你竟还敢提我爹的事?!”
旧事重提,陆幽心头那团阴燃的余烬,突地腾跃起来。
而赖在椅子上的唐瑞郎,也将酒壶一搁,挺直了腰杆抬起头。
“我提,是因为我替你担心!明明只要一句话,我就会把叶府弄得干干净净、气派堂皇地交到你手里!你又何必铤而走险?”
“你给我的,和我亲手拿回来的怎么会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