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灵儿阴冷的声音渐渐消匿在山谷弥漫的雾色当中,顾长月却再也不敢停留, 一口气振翅高飞, 冲向九霄。
在经过暮云埃打造的那座破破烂烂的“月宮”之时, 顺手往里头扔了一颗丹药。
无论前世与暮云埃有多大的仇怨,今生他们已经没有任何关系, 暮云埃掳走她坑害她但没有要她的命,是以她还他一剑算得上公平,而这颗丹药并不是她善心之举, 毕竟暮云埃被心魔左右,罪不至死, 此外暮云埃还是浩然派开阳首座,她总不能眼睁睁瞅着他去死。
当然, 扔下那颗弹药也已经是她最大的仁慈, 她断然不会再进去看他一眼的。
从“月宮”离开,却也并不行远,只寻了个较为隐秘山头落下,于浓密的丛林之中敛息藏身。
无涯一袭白衣, 垂着双手立在她的身侧,那一剑的愤怒之后,他的脸上无波无澜, 看不出丝毫神色, 也看不出半点喜悦。
顾长月不去管他,自顾自地从纳戒之中取出四块感应符篆洒在林子四周,又开了个阵法将自己环环围住, 一番布局之后,这才安心服下一颗固本守元的丹药,开始打坐调息。
日月交替,不知几许。
当她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月华透过弥漫薄雾,稀薄清透,目光所及,斑驳摇曳的树影犹如惊夜舞动的鬼魅,幽深却不阴郁。
无涯已经不在身边,而是坐在不远处盘根错节的大树枝丫上,在潺潺的月色之下,白衣仙华,恍惚有种薄雾般轻渺的气质,触不可及。
顾长月运起灵阴之气游走全身,小花依旧虚渺模糊,看来依旧在亡复台中,危机还没曾解除,倒是体内的伤势好了个七七八八,如此她便暂时松了口气,朝无涯行去。
无涯并未回头,但能觉察到她的动静,开口道:“好了?”
语气淡淡。
顾长月点了点头:“你无事吧?”
无涯沉默,抬头望着斑驳树影间掩映的明月,半响之后才道:“的确给了他一剑,却不如想象中那般开怀。”
其后回过头来看着顾长月,“连累了你,实在抱歉。”
顾长月纵身一跃,跳上粗壮的大树,在他旁边坐下,与他一道儿望着天上的明月:“不怪你,你既是我从神兵库带出的本命法宝,我自当与你患难与共,只是有些事情你需得自己明悟,毕竟你是器魂,你有你自己的想法。”
她轻笑道:“况且这事也怪不得你,抓了我和紫灵儿的是暮云埃,而我与紫灵儿的恩怨由来已久,左右也是躲不过的,此次给她一剑我心里倒颇为舒畅,若当时没曾受伤,我或许会追过去做个彻底了断。”
无涯终于回过头来,盯着她,漆黑的眸子在月色下清浅温和,“此番下来,弑神会越发记恨于我,那魔修则会越发记恨于你。”
顾长月叹了口气:“因果循环自有定数,也不用去太过计较,无涯,你经历过的事情比我多,看到过的自然也比我更多,你应当更加通透,说起来,有时我无法将你看做是我的本命法宝,反倒将你看做是……”
她偏过头来看着无涯,无涯亦盯着她:“看做什么?”
“阅历丰富的前辈。”顾长月嘴角蔓延的笑意在月色下带着几分浅淡的温和。
无涯也笑了起来。
顾长月几乎没有见他笑过几次,而这一笑说不出的沉和平静,倒也颇为好看。
无涯道:“往日繁华,而今物是人非;昔年曾嵘,不过一剖黄土。我只是一柄残剑罢了,若非被你发现,如今怕也被人遗忘了吧?”
语气中有难掩的苍凉。
英雄迟暮,最怕不过昔日峥嵘随风消匿,不复存在。
顾长月反省道:“可惜我在剑道之上造诣不高,在一般弟子里脱颖而出可以,却没办法让你如弑神那般再次扬名天下。”
提到弑神,无涯并无多大的波动,他道:“扬名天下倒不如恣意畅快,大仇得报之后,我并未有多大的喜悦,反倒明白过来,这些年我所执着的东西竟如此没有意义,消弭了太多的时日。”
顾长月赞同道:“无论如何,都应当往前看,过去的都过去了。”
无涯吐了口气道:“并肩作战吧,那器魂不在,想来此事还未曾结束,如今危机蛰伏,也只有你我能够同舟共济……接下来,你欲如何?”
顾长月知道他说的此事是指进入亡复台之事,平静地道:“既然陈柬洛改写了亡复台中所有的事情,所以我想只有见到他才能结束一切。”
这也是她冒着危险不曾走远的缘故。
无涯沉吟道:“此人……我看不透。”
顾长月有些惊讶地看向无涯,作为浩然第二人的本命法宝,即便因剑尖折损尘封了很长一段岁月,但其见识和阅历却不一般,连他也看不透的人,自是不简单。
她又回忆起当年初见陈柬洛的情形,感慨道:“他变化太大。”
无涯道:“打算如何与他见面?”
顾长月道:“这里的一切不都在他笔下么?他自己应当会寻来。”
话落,沐浴在月光下的林海便突然间掀起一声嘶哑尖锐的长鸣,有什么东西突地振翅飞起,接着一只黑色翅膀如同阴云般遮住月色,霎时漆黑一片。
有道气息有远接近。
顾长月蓦地从树干上纵身而起,喊了声:“无涯。”
随后单手凭空一挥,银白色仙剑在空中滑出爽利的弧线,也不停顿,“刷”地一声便刺向漆黑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