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太阁的前殿和梦外的一模一样,沈满坐在红木椅上,手紧紧抓着一端扶手。有个太阁侍女端了茶出来招呼她们,然后说是去请大门监大人去了。
“这雪顶毛尖很香,你在外面是喝不到的,不尝一尝?”唐玖月揭盖,轻轻吹着。描花的茶盏上方冒出袅袅的青烟,淡淡的香味围绕在周围。这种清香能扶平内心的急躁,让人闻着就不由得安心下来。
沈满依她所言,也拿起了自己手边的茶盏品茗。
不多时,里面的一扇内门被人打开,有一个侍女立在门前相迎,接着就出来一个老者。这老者须发皆白,但背脊挺直并不像其他老人一样佝偻着。他的眉毛很浓,眼睛又很大,从面部轮廓可以看出他年轻时候,必定是个能迷倒万千少女的俊俏公子哥。
唐玖月起身,朝他微微一颔首,“侄女唐玖月,见过邹伯伯。”
沈满也跟着起身,对着那老者刚要行大礼,却见那老者几步走到了自己面前,一手托住了自己的手肘,和蔼慈祥地笑着,“姑娘不必行此大礼。”
沈满抬首,有些诧异地望着他。
他是长辈自己是晚辈,晚辈见到长辈行礼再自然不过。更何况他这位长辈还是大丰朝堂堂大门监,执掌天下阴阳道,在朝野之中也是能说得上话的高贵人物。此刻不说仅是受自己一拜,就算要自己跪下来大拜也在情理之中。可如今却如此谦逊,这是为何?
邹衍眯着眼睛笑着道,“唐大侄女和这位姑娘都请坐吧。”
“谢邹伯伯。”唐玖月随机入座,沈满也带着一肚子的困惑回到座位上。
唐玖月瞥了一眼沈满,抬头对着邹衍道,“邹伯伯,侄女今日携友前来,是想问您要一个人。”
沈满抬起头,竖起耳朵细听。她本以为会绕个圈子才能提及,却不想唐玖月竟开门见山直接要人。知道唐玖月与邹衍可能相熟,却没想到能如此相熟。
邹衍笑眯眯地望向沈满,“能让小月来替你要人,你和小月是什么关系?”
“朋友。”未等沈满开口,唐玖月就轻描淡写地说了,语气平平,神情如往常一般冷漠。
邹衍嘴角还是噙着笑意,对着站在门口的侍女投去一个眼神,那蕙质兰心的侍女便得到了他的示意,打开内门前去带人去了。
“二位稍等片刻,人很快会被带来。”邹衍舒服的靠着铺着绒的椅子,也喝起茶来。呷了一口清茶之后,他随意地问唐玖月,“你的萝卜种的如何了?”
唐玖月恭敬地回,“还算不错。”
“我听说今年的强敌甚多,你有几成胜算?”
唐玖月眸子一抬,眼神里的光耀像是东海深处最名贵的珍珠,“胜算并不掌握在我自己手中。”
“萝卜是你种的,胜算自然是拿捏在你手中。”
唐玖月轻轻一笑,“说到种萝卜,侄女叔叔唐门监曾看着被破坏的一塌糊涂的田地对着侄女说,等大考结束,他要亲自计算气象门的损失,连同您给他府邸造成的麻烦,一同来找您算账。侄女曾经看他在书房,账房先生将算盘打的噼啪作响,甚至来请来了算门的曾大师来一同计算……”
邹衍变得尴尬,“我等都是为国出力,唐门监这样做未免也太……”
唐玖月淡定道,“我为此事劝解过叔叔,但叔叔觉得一码事归一码事,虽然名义上他是您的下属,统率阴阳道各大门类,但既然是天文门的试题没理由要搁到气象门去考。他已经打算私了而不是去皇上面前告状,所以也只是列了数十卷的清单,准备来和您商讨商讨……”
邹衍坐在上方捻着自己的胡子,面色已经不大好。
沈满坐在一边嗔目结舌,她没想到唐玖月竟是这样伶牙俐齿,舌灿莲花。她还以为这位日后的大门监只会耍酷,惜字如金。此刻竟能将当朝大门监噎的说不出话来,实在出乎意料。
这时候,内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沈满立即挺直了身子,一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道门。那门里伸出一只穿着绣花鞋的脚来,沈满一瞧便知道那不是唐玖月的脚。果然,先出来的人是方才离开的太阁侍女。
那侍女进来之后守在一边,接着,就从那无甚特殊的门内走出另外一个人儿来。只见她身姿高挑挺拔,穿着一袭白色绣花边纹衣裙,款款地背着手从门内走出。一双美目先前还是冷冽着,像是一道寒光。但当她扫视殿内众人之后,尤其是见到正对面的沈满之后,那冷的像冰的目光便变得稍稍柔和了一些。
“小满。”她轻轻地道,仿佛穿过了千山万水,仿佛是从空谷之中突然传来的一声问候。
邹衍静默地看着,见到戴着面具的唐玖月从椅子上起身,眼神复杂的盯着刚才进来的人。此刻,邹衍那布满褶子的老脸上,露出了一点笑,这笑让他脸上的褶子更加深了,像是被刀割出来的一般。
从内门走出的唐玖月也见到了另外一个人,这人脸上戴着面具,看身量要比自己稍稍矮上一些,但形容举止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熟悉之感。而且她的眼神……这种眼神唐玖月不止一次在镜子里看见。但却又和镜子里看见的不同,镜子里的是自己,是经过折射后弱化的自己,但面前这个人的眼神,直接让唐玖月感受到了威胁。因为这世界上竟然又另外一个人,和自己一模一样。
沈满一见她出来,眼便觉得酸涩。又听她一声呼唤,便三步并作两步朝她走去,停在她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