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无泽并没有说话,他在思索自己为何会被叶逸文识破身份。他今天不想明白这件事,是绝不会甘心的。这次还好说,若是下次他伪装时被其他人认了出来,岂不是麻烦大了?
易容?不,这张新的易容脸叶逸文绝不可能见过。声音?应当也不是,他这贵族公子的腔调伪装得毫无破绽,就连白雨痕第一次也没听出来。还是说,这藏剑少爷当真直觉惊人,一眼就能看穿所有伪装?
唐无泽用扇子轻轻敲打着手心,随后他却立刻恍然大悟。
那枚一直被他挂在千机匣的银质吊坠,此时就在他扇柄下端摇晃。原来竟是这个微不足道的东西暴露了他的身份,他这次的确疏忽了。
“叶公子当真细心得很,即便算上这次,我们才一共见过三次。没想到你倒把我的一切都记在心底,真是令我受宠若惊。”唐无泽微笑了,只是他眼中却没有一丝笑意。
这唐门杀手把话说得这么暧昧,倒好像他们两人当真是什么一见如故的好友一般,真是可笑。
叶逸文斜倚在床头,听他这话不由开口嘲笑道:“你这种粗心大意的人,居然也是唐门逆斩堂的杀手?我倒奇怪你如何顺顺利利活到现在。”
“那是因为但凡见过我的任务目标都死了,从不用我出手第二次。”唐无泽淡淡地说,“至于叶公子这种想要追杀我的人,我也见得多了,只是他们也都活得不久。”
尽管唐无泽说这句话时语气平静,可那话语之中的森然杀气却根本掩盖不住。这杀意来得突然又森冷,简直像严冬时塞北的寒风,刮得人脸皮生疼睁不开眼。
但叶逸文却毫不畏惧地和唐无泽对视。他们四目相接之时,仿佛有无形无色的火光迸溅开来,声势浩大温度灼人。最后唐无泽率先移开了目光,他忽然觉得这么和叶逸文死瞪眼特别无聊又非常幼稚。
“不过现在我可是叶公子的救命恩人,任谁都不能否认这一点。”唐无泽一字一句地说,他挑了挑眉道,“我不知叶公子准备怎么偿还我这份救命之恩?”
叶逸文微微皱了一下眉,他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这事情麻烦就麻烦在这里,不管这唐门杀手救他时出于什么心态,总之叶逸文的确欠了他天大的人情。
之前他还和姜黎半路埋伏这唐门杀手,一心一意置唐无泽于死地。这唐门杀手逃出生天之时,还嘲讽他和姜黎是一对狗男男。那时叶逸文心中暗暗发誓,等下次见面时他绝对要让这唐门杀手尝尝山居剑意的厉害。可等他们再见面之时,唐无泽却成了他的救命恩人。这恩怨情仇纠缠在一起,解不开也理不顺。
“哎,我这人是个再好心不过的人。即便我是叶公子的救命恩人,若是我想让叶公子去死,你大约不会乖乖自尽。”
叶逸文长长的睫毛眨动一了下,随后他无比坦荡地说:“自然不会。虽然我这条命的确是阁下的,但你若想要我的命,还是亲自动手比较好。死在你手上,总比自尽而亡听上去好得多。”
那一刻,叶逸文的眼睛灿然如星,极亮又极高远。
唐无泽心中忽然微微一动。他那句话自然是在刁难叶逸文,可他却看出叶逸文的确说得是真心话,这藏剑少爷那时真的有了一种慷慨赴死的决心。他本以为这藏剑少爷会立刻翻脸不认人,甚至可能对自己这想要他性命的救命恩人刀剑相向。自己的性命自然是至关重要的,哪怕叶逸文想要杀他实属人之常情。可叶逸文的回答却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这是唐无泽第一次看错一个人。他本以为自己算无遗策足够聪明,能够看透这世间的人心诡谲波澜起伏,但他这一刻才明白,他太高估了他自己。他也只是挣扎在红尘之中的芸芸众生之一,并不是什么超凡脱俗的神仙。
“我那匹踏炎乌骓呢?”唐无泽忽然问了一个毫不相关的问题。
叶逸文完全不知道这唐门杀手突然问起这问题,究竟有何用意。但他沉默一会后,如实回答了:“那匹马让姜黎牵走了。”
“那匹踏炎乌骓足足花了我三千两银子。”唐无泽淡淡地说,“而且你们俩那次在扬州城外围堵我让我受了伤,耽误了好几单生意。”
“这件事我却是不后悔的,一切不过情义二字。我虽然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我朋友的未婚妻既然来求我,我也不能拒绝那位许小姐的请求。”叶逸文面色平静地说,“阁下若是想要我的命就早些动手,我绝不会怨你一分一毫。”
“谁说我想要你的命?”唐无泽懒洋洋地说,“没有人付钱我才懒得杀人。再说,若是杀了你谁来赔我的踏炎乌骓与汤药钱?”
原来这唐门杀手,竟是个死认钱的吝啬鬼么?叶逸文面色奇异地注视了唐无泽一会,心中情绪复杂难明。但他也忽然松了一口气,他原本已经做好葬身于此的准备,但唐无泽这么说,却让他看到了一丝转机。如果这件事能用银子解决那就再好不过。没人会心甘情愿地送死,叶逸文自然也不例外。
于是叶逸文此时看唐无泽就顺眼了一点。即便这人先前曾经极力嘲讽他和姜黎,这原本解不开的仇怨倒也可以稍微化解一些。可唐无泽下一句话,却让叶逸文刚刚升起的那一丝好感立刻烟消云散。
“踏炎乌骓三千两,汤药费五千两。至于我这救命之恩究竟值多少银子,就全看叶公子觉得自己值多少钱。若是叶公子只想赔我八千零一两银子,我也不会说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