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从那日后,叶香偶老实了好些天,在奉云阁跟着师傅朗朗读书,挥墨写字,刺绣描花,唯独吹起笛子来仍是个半吊子,因为一拿起笛子,她就会想起上次裴喻寒手把着手教她的场景,一来二去,难免分心走神,吹得呜咽怪鸣,直把惠娘听得扶额短叹。
其实叶香偶有些后悔那日跟裴喻寒说过的话,她都不知道自己当时哪来的胆子,活似被鬼附身一样,居然敢跟裴喻寒当面顶撞,而且大喊大叫,还说他是最讨厌的人,事后叶香偶冷静下来想想,就有点牙齿打咯,忐忑不安了,裴喻寒该不会一怒之下,直接将她扫地出门吧?
不过好在裴喻寒没计较,这些天压根没搭理她,叶香偶也不敢往他跟前晃荡,觉得自己真是没骨气,骂都骂了,大不了卷席子走人,之后又畏畏缩缩,典型的雷声大雨点小,她自己都有些瞧不起自己了。
有时候叶香偶会在那株大榆树下徘徊,偶尔听到墙外传来低细的猫叫声,她知道这是姜浩良派人传递的信号,想到姜浩良这种伪君子,她心里就一阵厌恶,只装作没听见。
过了十来天,她实在闷得无聊,便出去找秦婠婠,结果得到一个惊人消息,秦婠婠已被赎了身,银珠交定,收拾完行李,明日就要离开榭乐坊了。
不过秦婠婠还是接见了叶香偶,叶香偶坐在厢房内,环视周围镜匣拜匣,三四只皮箱都已收整好,偏偏秦婠婠毫无喜色,一个劲儿伏在炕上啼哭,哭得梨花带雨,肝肠寸断,连那锦绣软褥都给洇湿了,好生可怜。
叶香偶这就搞不懂了,能够赎身出来,不该是天大的喜事吗,为何她哭得这般死去活来,一头雾水地问:“到底出什么事了?”
秦婠婠都快哭岔气了,闻言支起身,拭了拭两边红彤彤的眼角,说道:“你可知是何人替我赎的身?”
想她作为榭乐坊炙手可热的花魁娘子,老鸨净指望她赚钱,哪里舍得轻易放人,这赎身价格定然不菲,叶香偶思前想后,近来常与秦婠婠走动,又出得起这般大价钱的人,恐怕只有对方了:“是我表哥?”
秦婠婠颔首:“正是裴公子。”
叶香偶怔愕,裴喻寒……原来真的为她赎身了。反应过来,眨眨眼:“那你哭什么,这不该是天大的好事吗?”
结果一句问完,秦婠婠又是哭得撕心裂肺,叶香偶只好尴尬地揉揉耳朵,半晌,终于听她含泪泣诉:“裴公子说,从今往后,再也不会与奴相见了。”
也就是说,裴喻寒虽然替她赎身,却不会纳她为妾?
秦婠婠断断续续地讲:“跟裴公子在一起的这段日子,是奴最开心的时候,其实奴从未妄想能与裴公子琴瑟和鸣,奴只想报答裴公子,为奴为婢也好,可是也……”
叶香偶不知该怎样劝说才好了,毕竟裴喻寒身边的女人太多,一开始,她也以为裴喻寒是真的喜欢秦婠婠,因为她从未看过裴喻寒那样温存体贴的样子,但到最后,原来只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裴喻寒这么做,大概就是一拍两散的意思吧。
唉,男人真是靠不住,尤其有钱有势fēng_liú倜傥的男人,更是靠不住。
叶香偶安慰她:“你要想开点,天下好男人那么多,何必非恋他一个裴喻寒,况且今后恢复自由身,想做什么不行?我瞧你本是好姑娘,可中,现在总算云开见月明,也是你的造化。”
秦婠婠终于莞尔:“表公子言辞,总与他人不一样。”
叶香偶不好意思地揉揉鼻尖,继而问:“那你今后如何打算?”
秦婠婠默默垂落眼帘,细声细语地道:“倒是有位辛公子,说愿意替我暂且安排个住所……”
叶香偶瞧她模样颇为忸怩,不禁笑了笑,这叫什么,柳暗花明又一村啊。
正值交谈中,蓦听门外传来喧闹之声:“秦贱人,你给我出来!”
紧接着扇门被推开,进来的女子身穿一袭红纱裹裙,本生得张花容月貌,却因那股怨恨而微微狰狞扭曲了。
秦婠婠见状吓了一跳:“姐姐为何无缘无故骂人?”
原来此人正是秋薄罗,一副恨不能将她活吞剥皮的模样:“当我不晓得,你这勾引男人的手段最是高明,当初既抢了我的人,此刻又何必惺惺作态,跟我装什么无辜可怜。”
秦婠婠摇摇头:“姐姐这话讲的不清不楚,我何曾抢过姐姐的人?”
秋薄罗道:“若不是,为何裴公子后来忽然对我不理不睬,转而对你青睐有加?如今更是花了大把银子替你赎身,你说你究竟使了什么花招?”
秦婠婠啜泣:“天地可鉴,是裴公子自愿为我赎身,姐姐这般诬蔑,委实冤煞人了!”
秋薄罗本就与她不对付,而自从裴喻寒冷落她转而宠爱秦婠婠,更叫她妒火焚心,如今再听裴喻寒竟替对方赎了身,简直是气到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小贱人,到现在还嘴硬,看我不撕烂你的嘴。”她头脑浑天,冲上前就揪住秦婠婠的头发,二人扭打在一起。
叶香偶看到秋薄罗本是心头一惊,唯恐身份露馅,正寻思着找机会溜走,孰料秋薄罗居然大打出手,而秦婠婠蒲柳之姿,明显占下风,叶香偶无法袖手旁观,只好过去帮忙。
秋薄罗一边揪着秦婠婠的头发,一边骂道:“小贱人,瞧瞧,这才赎了身,立马又勾搭上一个。”
秦婠婠哭道:“姐姐讲话要凭良心,此人正是裴公子的表弟,姐姐恶言伤我便罢了,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