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师宪知道这一百万金铢的纸币其实是程宗扬用来购地的款项,如果照常发行,他拿出二十万金铢的本金周转下来,也许还薄有利润。可蔡元长急於求成,直接将纸币质押成三十万金铢取走,虽然是分成十个月逐月支付,但没有官方提供的发行渠道,程氏钱庄拿著这一百万的纸币用不出去,就等於白砸在手里。
问题是这批纸币已经质押给程氏钱庄,贾师宪即使不愿钱庄因本金枯竭陷入困境,也没办法像以前一样通过官府的压力推行下去——如果以官府的力量帮助钱庄推行钱币,自己就算不怕朝中那些瞪著眼睛四处找茬的御史,宋主那一关也无法通过。
可纸币已经成为贾师宪眼下唯一的政绩,他现在好不容易保住位子,一旦承担兑换的程氏钱庄再出事,用不著朝野群起攻之,他自己就该上书辞位了。
贾师宪沉吟良久,可否推给晴州的商家?
程宗扬实话实说,恐怕晴州没有哪家商号肯接。
这些纸币可以用来缴纳税款,晴州商家在我宋国一年的商税便不止此数,哪里便穷了他们?
贾师宪暗含杀机的口气让程宗扬心底发凉,从头到尾老贾都没把纸币当成正经事做,话里话外都打著替朝廷捞一笔就算完的主意。
秦会之在旁道:只怕不妥。
贾师宪对秦会之的话十分重视,有何不妥?
秦会之道:晴州商贾可用而不可信,若强发纸币,只怕生变。
贾师宪正容道:秦伴当有何高见?
高见不敢。秦会之徐徐道:在下倒有些小伎俩,或可试用一二。只是要借太师的威势。
程宗扬心里嘀咕,不知道死奸臣是玩什么花样。
贾师宪一口应诺,秦伴当既然有计策,且尽管做来!
贾师宪、程宗扬、廖群玉的目光都落在秦会之身上,连周围的美姬也好奇地看著这个中年文士,想知道他有什么妙计。
秦会之不慌不忙地摸了摸鬓脚,连日忙碌,倒有些日子未曾理发了。
贾师宪虎视眈眈地盯著他,一边吩咐道:来人!唤府中理发匠来!
不敢用府上的匠师。便是瓦子中的匠人即可。秦会之道:修面、剔甲、净耳的也寻几个来,最好是行内成名的匠人。
贾师宪的府邸平常便蓄养有各行匠人,但秦会之这样说,仆役不敢怠慢,立即快马赶赴城中,找了几个有名的剃头匠。
不到一个时辰,那些匠人便被带进半闲堂。这些匠人虽然是行内成名的老师傅,终究做的下九流的营生,到了太师府,一个个都战战兢兢。
秦会之也没挑地方,直接在多宝阁前的院子里摆了张交椅,安安稳稳地坐在上面。那些理发的、修面的、剔甲的、净耳的匠人一看这位老爷的派头,丝毫不敢怠慢,这边理发的匠人小心翼翼地帮他洗著头,另一边剔甲的匠人道:请老爷高抬贵手。
净耳的匠人戴了一只镏银的凹镜照亮,一边取了棉签、银夹,轻手轻脚给这位大老爷掏著耳朵。
程宗扬心头佩服,死奸臣往那儿一坐便是派头十足,官架子摆得比贾师宪都地道,谁要敢说眼前这位不是相爷,那些匠人非啐他一脸不可。
贾师宪一言不发,坐在廉後打量著秦会之的举动。廖群玉一手捋著胡须,似乎在思索他到底有什么计策。
秦会之半闭著眼,悠哉悠哉地享受著匠人们娴熟细致的技艺,似乎这计策非要等他修饰一新才能施展。
好不容易理完发净完面,净耳的匠人拿出一根铜丝,放进老爷耳内,轻轻一弹,那嗡嗡声舒坦得彷佛让人骨头都酥了。
拿出平生的功夫做完手艺,几名匠人赔著笑道:老爷,你看还合适吗?
一名美婢拿著银镜左右照过,秦会之满意地点点头,不错不错。来人啊,看赏。
接下来的一幕,让几名匠人都瞪大眼睛。
两名彪形大汉合力提著一只箩筐过来,里面装的全是钱铢!
成千上万的铜铢盛满箩筐,里面还夹杂著白亮亮的银铢,甚至还有几枚黄澄澄的金铢,明晃晃照得人眼睛直花。
几名匠人像被人踢了一脚般齐齐跪下,叫道:回老爷!这赏赐太厚了!小的们万万不敢!
无妨无妨。秦会之若无其事地挥了挥手,你们尽管拿去使用。朝廷准备修改钞法,现有的金银铜铢一律停止使用,全部兑换为纸钞。这些钱铢若不用出去,过几日便无用处了。
几名匠人张大嘴巴,做梦一样看著那些钱铢被人当成垃圾一样随意往车上一丢,然後打发他们离开。
仅仅半个时辰之後,这个爆炸性的消息便从瓦子中疯狂地散播开来。随著众口相传,秦会之说的准备修改钞法变成朝廷已经更改钞法;兑换纸钞也改成以二兑一,甚至以三兑一;金银铜铢停止使用甚至变成私藏者论罪的邪门传言。
几乎是眨眼之间,程氏钱庄的大门就被蜂拥而至的市民挤破。无数市民争抢著把手中的银铢、铜铢兑换成纸币。
三天之後,不仅一百万金铢的小额纸币全部兑换一空,连钱庄以前回收的大额纸币也兑换了一大批出去。
奸臣兄,你这回可把老贾给吓住了。
一边翻看著李师师清点的账目,程宗扬一边笑道:贾师宪原本千方百计想把你撬走,好让你给他效力。结果你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