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明媚挠了挠小耳朵,冷笑道:“你若不说,也成……”
她弯下腰来,将染血的长指甲抵在蛊雕脸上上,轻轻一划,立时又多了道口子。只见每划一下,蛊雕便全身颤悠一下,直到全身抽搐、口吐白沫:“不要,不要再……”
“那你是说,还是说呢?”
“我说!我说!”蛊雕呻/吟道,“殁玉杀红鼠大王,是我设计的,因为他嫉妒……”
“嫉妒?”茱萸不解,殁玉向来文弱无害,从不见他说过什么不满的,嫉妒?他这样与世无争的人,能嫉妒谁?
“他嫉妒……你。”蛊雕艰难地将目光转向茱萸,“嫉妒一切为你所重视的人,他无法像他们一样,得到你的心……”
殁玉乃是鹿吴山柘境中的一块瘦不拉几的玉石,唔,下等玉石。玉石上头的杂质很多,饶是贩卖玉石的商人也不会挑中它。它袒/露在鹿吴山窝子里,经了千年孤寂的风吹雨打,终有一日化成了人形。他性子温吞,不通魔界生存之道,也从无人教导他。幸而鹿吴山还算太平,他又活得低调,运气也是不错,竟能不争不抢不打不斗地又活了两千年。
活得忒安逸,就难以进步,故而殁玉把自个儿活成个没甚术法,手无缚鸡之力的魔物。这样的魔物,在魔界,就是个“异类”,凡人所言“奇葩”是也。鹿吴山的魔物们皆道他是个“奇葩”时,再温吞的人也会伤自尊。
殁玉终于不堪重压,选择离开鹿吴山,寻个更好些的去处。至于如何才能谓之“好”,他心里也没有明确的概念,只是觉得,能活得开心的地界儿就是个“好”。虽然,他从未品尝过,也不知道如何才是“开心”。
刚出了鹿吴山,没有走多久。就被一伙商队抓去做了奴隶。他们发现这个清秀的小子是个弱得不能再弱的魔物,辱骂的辱骂、唾弃的唾弃,甚至动不动便是鞭刑伺候。殁玉本就是一块玉石,没甚么疼痛的感觉。但他知道,如果自个儿总被这样打,终有一日,他的人形连同元身,会一并被打碎。
有什么法子呢?他太弱了。完全保护不了自己。
就在这时,红鼠大王出现了,像昏暗阴沉的魔界天空上突然照射下来的日光,将他脑袋上笼罩的阴霾系数驱散。那时候,他并没有见过凡间的日光,只是听人提起过。但他就是觉得,她就是日光,绝对没有错。
她救了他,关心他,送他地图。建议他去凡间生活……她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个动作,脸上的每一个表情都是那么鲜活,让他一见了,心扉就跳得迅疾。他是一块玉石呵,这颗后天生成的心脏,三千年来,只在这一刻跳动过。
他终于知道,什么是开心,什么是喜悦。什么是“好”。
能看到她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开心”。
有她在的地方,就是“好”。
殁玉如愿留在了钩吾山,可以天天看到那个风风火火、爽爽利利的她。可以天天“开心”、天天“好”。
然而老天爷自有他的运道,给每个生灵安排了属于它们各自的劫数。从前无欲无求倒也罢了,一旦有了想要的东西,任谁都会变成一只贪婪的饕餮。
红鼠大王性子开朗热忱,待身边的人那是极好的,有肉一同吃。有酒一道喝,谁有什么趣事儿总爱找她说道说道,让她也哈哈大笑;谁若有什么难事儿也总爱找她说道说道,她会一拍桌子,带兄弟去报仇。
红鼠大王是钩吾山的主心骨儿,不是殁玉一人的“好”。
殁玉越是将所有目光注视在她身上,越是觉得她耀目无比,也越是自卑。他没有强大的力量帮助她,也说不出有趣的事情让她笑。每次她带着一帮兄弟下山打劫,他都想去帮忙,却只得到别人几句话:“你去干嘛?拖后腿啊?你还是在山上呆着吧!”
而他,竟无力反驳。
他太没用。
他就像暗夜里的一只小老鼠,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在阴冷的洞穴中疯狂地抱着自己的卑微磨牙。
直到他捡到了一柄会说话的刀。
在这把刀的帮助下,殁玉闯下山去,砍了魔物商队里最强的牛角魔人。从那日起,他成了钩吾山的英雄,可以同红鼠大王并肩而立。当他终于敢直视她的时候,却发现她的目光停留在他手中的刀上,满是疑惑。他立刻收起来刀,不敢再看她,他害怕她的疑惑变成蔑视。
“殁玉,干的漂亮!”红鼠大王走过来,豪爽地拍他的肩膀,“以后多跟咱们下山练练,相信我,你会变成钩吾山最厉害的!”
他不想成为最厉害的,只想做她心中最“好”的。可他想成为她心中最“好”的,就得先成为最厉害的。这是个悖论,也是个可悲的真理。
短短一年过去,殁玉就成了红鼠大王最信任的手下,几乎算得上钩吾山的二把手。寨子里的人皆道他是个英雄好汉,却不知他内心仍是块弱质玉石。他知道自己所得的一切皆是仰仗手里这把刀,没了它,他就什么都没了。因而,他对这把刀言听计从,时常渡精气给它。
有一日,断魄刀对他说:“红鼠大王红鸾星动,她的真命天子,将在今日出现。”
殁玉心中一慌:“是谁?!”
“商队的一个强者,大王会追逐他到紫淩沼泽。二者相会,以武动情,不出三月,大王便会嫁给他,远走高飞。”断魄刀发出阵阵星芒,“可怜了你,我的主人,还没来得及告知你的心意,便注定失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