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班是一件大事,按照李家一个多世纪的传统,接掌家业的子孙必须是长房长支,并且必须已成亲。
换言之,只有成家才能立业,才有把家业一代代传下去的责任心。
再就是接掌家业的子孙必须在场,有那么点平稳交接的意思,以免兄弟不睦,为争家产把偌大的家业搞得支离破碎。这也是出于生意上的考虑,因为交接时会请有身份的长辈、同乡及亲朋好友观礼,可以借此机会拓展接班人的人脉。
如果现任当家人出现意外,则由刘家在主事们的监督下暂管生意,直到当家人生前指定或中意的接班人能够胜任为止。
太平年景,这么传承有一定合理性。然而正值多事之秋,必须与时俱进。
考虑到西贡局势动荡,几乎天天有人放冷枪。儿子又在吴廷琰身上压了重注,要同吴廷琰一起对付那些大小军阀,甚至在美国谋了个差使,如果再像之前一样交班,全家老小尤其儿子的安全真得不到保证。毕竟包括越盟在内的越南大小势力,几乎没人欢迎吴廷琰回来。
李冠云与刘敬晖沟通完之后,二人就开始为今天的交班仪式做准备。
上午九点,接到请柬的几十位潮州帮富商和长辈,纷纷赶到借富庙(义安会馆),广府帮、客家帮、福建帮和海南帮的贵客也陆续而至,马国宣先生正代表潮州帮热情接待。
今天是李家的大日子,不管有多少疑问现在都不能问。
众人简单寒暄了一下,非常有默契地站到观礼位置。只见关二爷神龛前摆满琳琅满目的瓜果、红乳猪和清蒸鱼等贡品,李冠云、刘敬晖和王伯等几位主事,全穿着崭新的衣服,带着刘家昌等一众小辈肃立在神龛前。
“吉时到!”
随着庙祝一声高喊,李冠云举起点燃的香,抑扬顿挫地开始禀神:“关帝在上,今有弟子李冠云诚心拜祭,请保佑我李家子孙,身体康健、平平安安;请保佑我李家生意,红红火火、财源广进;请保佑我鹤山子弟,团结一心、忠诚有义……”
刘敬晖父子是客家人,客家人拜孔子,讲究“天、地、君、亲、师”,自然不用带上他们。
今天拜的是关二爷,讲究“忠、义、仁、勇、智”。说白了是要求王伯等四位主事的杰出晚辈,将来好好辅佐李为民。
他禀完神,上完香,王伯的二儿子王康复、堂侄王晋鹏接过庙祝递上的香,向关二爷赌咒发誓一定不负众望,一定会做到忠诚有义、忠义两全。
小辈们挨个上完香,拿起筷子象征性吃了几口贡品,意为“纳福”。
整个仪式庄重而简短,李冠云转身作揖道谢,马国宣等宾客纷纷上前祝贺,并勉励刘家昌、王康复、王晋鹏、顾平春、顾采莲、李吉敏等被正式委以重任,今后将独当一面的年轻人。
仪式结束,刘家昌带新一届“李家常委”回去开“常委会”。李冠云、刘敬晖和王伯等“老常委”则邀请各位宾客来到中华酒楼,请老前辈、老朋友吃他们的荣休饭。
“冠云兄,接到请柬我真不信,你这也搞得太突然了!”
“为民没成亲,甚至都没回来,太儿戏,太儿戏了。”
连“造船大王”吴达远都感觉不可思议,紧盯着他双眼问:“亲家,你比我小四岁,身体好得很。敬晖也才五十,你们到底是怎么想的?”
马国宣深以为然地附和道:“是啊,你们到底怎么想的?”
李冠云起身又作了一圈揖,端起杯子笑道:“不怕各位长辈、同乡、朋友笑话,冠云虽尚未知天命,但深感身体尤其精神大不如以前,敬晖亦有同感。我俩一合计,决定晚退不如早退,把生意交给孩子们,好好歇歇,好好颐养天年。”
一位老乡将信将疑地问:“你真放心?”
“元思兄,实不相瞒,做这个决定时真有些不放心,不过想想就想通了。儿孙自有儿孙福,我管得了一时能管得了一世?再说富不过三代,家业到我手上已是第四代,人不能太贪心,一切还是顺其自然的好。”
“那……那你今后就真不管了?”
“不管了。”
生怕他们不信,李冠云放下杯子,一脸认真地说:“我全想好了,过几天,就带贱内和丫头去法国。在那边置办个庄园,种种葡萄、酿酿酒,过过与世无争的日子。”
法国那边有许多朋友,有法国人,有移民过去的华侨,去法国倒不会很闷。见他已下定决心,马国宣禁不住问道:“敬晖呢,敬晖也去吗?”
“马先生,我同冠云想法不一样,我希望能够叶落归根。老家现在是回不去了,不过可以去香港,至少离老家近点。”
“我去槟城(马来的一个州,华人很多)。”
不等他开口,王伯就嘿嘿笑道:“马先生,您知道的,我家老三在那边娶了房媳妇,安了个家。孙子快三岁了,我和我家那口子都没见过,不去看看不放心。”
一个去法国,一个去香港,一个去新加坡,一个去马尼拉,还有一个去雅加达,说退就退,说走就走,一点不拖泥带水,像是铁了心不闻不问。
西贡危机四伏、云谲波诡。
老老实实做生意都有风险,更不用说儿子要跟吴廷琰一起干。留在西堤,只会让他分心,不如走远点好。
况且这个走也是有门道的,自己有许多法国朋友,其中不乏达官显贵,去法国或许能够帮到儿子。
至于刘敬晖去香港,其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