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茂德陪着老庙祝唏嘘一会,庙祝觉得这位书生很合心意,便问沈茂德是否得闲在城隍庙小住,陪她说说话。沈茂德也无甚大事,她其实是在窦大碗眼皮子下过生活过的憋屈,便想出来游历一番。
这人按照平日看的乡野杂记,按图索骥。头一个就到了这处不起眼的城隍庙,来拜望那位人品出众的梁押司。沈茂德也不是什么有大出息的人,但对梁押司其人其事还是心存敬重的。
有时她想到,如果自己不能进学,又不舍得这许多年书空读,怕也是要去做个刀笔吏员之类。果真如此,不知届时自己是否也能像这位梁押司一般行事。出淤泥而不染,威武不屈,贫贱不移。
她不知自己的确切心意,却早已把梁押司这位早已作古的先辈视为知己。于是更加向往这里,出了家门也不做他想,一路步行到此间。沈茂德花了几个大钱买了两个馒头、讨了一碗水充饥,晚来无钱住客栈,便在城隍庙门口和衣睡了。
现在老道姑开口挽留,甚合她意。便也爽快答应了,老庙祝叫祥月去收拾那间客房,自家和沈茂德又说起本地的掌故来。沈茂德也听说过此地还有一座书院,在外有些名声。很是愿意和老道姑说这些,二人你来我往,说得热乎。
马大鱼抬头望天,天空不比陆地。没有道路,也没有阻断,空荡荡一片只有漂泊的流云和定海神针一般的日月星辰。如今她虽是威风凛凛的瓢把子,掌管一方水路买卖,但心中也生了有了疲累。不知不觉间两鬓斑白,有心放下凡尘俗世做几年逍遥神仙,却总有人和事叫她放不下。
便如田沙河。
终于到了鹿鸣宴那日。窦大碗拿着帖子找遍全城,也没找到沈茂德其人。只从看守城门的小吏口中得了个消息,大概、可能、好像,曾经见到过个类似沈举人的,几天前从这个门出去。至于出城门后往哪个方向去了,如今人到了何处,就全然不知了。
窦大碗不识字,坐着沈家院子里,双手捧着那份用绸布包裹的东西,呆呆发愣。正巧沈茂德的赌鬼娘输光那日偷取的窦大碗的陪嫁,打从外面晃荡回来。见状一把抢过窦大碗手里的东西,打开一层层绸布看了。
她倒是识得上面的字,大略也看得明白,正是请新科举人沈茂德今日去赴鹿鸣宴,不由面露喜色。窦大碗被她夺取了包裹,蹭地站起来,怒目而视,叫赌鬼把帖子还他。
到手的东西赌鬼如何肯吐出来,她故意板起面孔质问窦大碗道:“我家举人可找回来没有?”
窦大碗一下被噎得死死的,声气也弱下来,也只能实话实说,回她道:“我娘她们正在找,还没找到。”
赌鬼鼻子里哼了一声,道:“既是如此,这个东西先放在我这里保存着。等茂德回来了,我亲手交还她。”说完,转身又出门了。窦大碗心知便是沈茂德即刻回来,这东西也再难到她手上。抬脚就要阻拦,却哪里拦得住脚底抹油的烂赌鬼。
沈家赌鬼跟三教九流混做一处,早听说鹿鸣宴的请帖如今被炒得厉害。也不知道是什么大人物要来,省城的老老少少,有点头脸的都削尖了脑袋,要往那场宴席上钻。可惜请帖是有数的,许多人便是有银子也买不到这个机会。
沈赌鬼因输光了银子不得不躲回家去,她知道沈茂德也该有一张请柬,开始倒也不敢打那张金贵纸的主意。到家后不见沈举人,只看见窦大碗他们几个男子在家,正拿着个东西发呆。抢来看了,可不就是鹿鸣宴的帖子。
那窦大碗大字不识一箩筐,帖子放在他手里跟张废纸何异。何况过了明日,帖子也就是作废了。倒不如拿来孝敬老娘,叫自个拿出去高价卖了,换成白花花的银子回来。既充了赌资,又可以补贴家用,真真是一举两得的大好事。
沈赌鬼越想越觉得自己有理,快走几步钻进小巷甩脱了窦大碗,去寻她那帮狐朋狗友去了。
膏药钱在县城失事,不得已躲了起来。她却没躲远,只在省城躲了。又往往自己脸上贴金,按照“大隐隐于市”的说法,在市集里寻了个野鸳鸯。花银子住下,胡乱混些时日。近来听说有不得了的大人物要来郡府,出席今年为新科举子们的举办的宴席。
膏药钱鬼使神差地,便如同吃了熊心豹子胆一般,竟然也想弄张名帖混进去。她的想法也简单,一来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谁不想奔个好前程。二来恐怕唯有寻个更胜从前的主子做狗腿子,她膏药钱才能摆脱目前的困窘。
不然叫那郑刑二人一直在她屁股后面这么追查下去,她还要不要活了。马骝等人就没有这样的好运气,竟皆被捉了丢进大牢。只是她们所犯之事罪不至死,只是暂押在那条长巷的格子间里待审。席驴儿被关在死囚室里,不晓得外间发生的这些事,还只道那些人都还在逍遥快活。
到了鹿鸣宴那天,凡是隶属本州郡的举子,又有一应属官,还有那有名望有头脸的士人乡绅们,带着各自不同的居心和目的,纷纷攘攘挤去用来设宴的府衙后花院。
众多举子,不管是年轻的还是不那么年轻的,也多是品貌不俗、器宇轩昂之辈,叫人看了心生亲近。州郡大人见到此情此景得意非凡,与有荣焉之余。想到其中不知有多少,将从此成为自己一脉的信徒,便愈发满面放光。
可一转念,又想到了五皇女。五皇女昨晚到的,彼时二皇子还未睡下。这两人也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