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一众人醒来,该说这些人到底是年轻。再多疲乏,一觉也睡好了。
精神好了,肚子却还空着。她们租住的是私人宅院,原主人留下一双下仆看管院子。客人租了房子,这两个仆妇也管门房,也管马厩,也管饭食茶水伺候。房租归主人家,伺候得好了,客人爱给个赏钱的,都是这两个仆妇自己的。能拿双份工钱,哪还有不小意伺候的,仆妇平日照管宅院也愿意上心。
此次众人住在这里,书生们人多,两个守院子的仆妇劳累却是不怕的。只是这些穷书生却都小气,这点着实可恶。仆妇们尝惯了油水,讨惯了银钱,对上这群爱穷讲究又没银子的酸丁,真个是厌恶鄙夷加不屑。可这些人是来应科举的,指不定其中将来会出一个两个官员大人。
仆妇们面子上倒也不敢如何怠慢她们,只能在小处做些手脚泄愤。比如那饭菜便是万般难吃,不是缺油就是少盐。书生们这里还能见到些许鱼肉,那些同来的仆役,就是青菜萝卜开马拉松大会了。
众书生们刚从贡院号舍死里得活回来,回来后只匆忙吃了些点心便倒下呼呼大睡,如今正是腹中饥火旺盛。想来想去,无论如何,反正是再不能拿那两仆妇的手艺,犒劳自家五脏庙了。诸人中有好事者,便道:“前些时日去拜吕祖,路过一家酒楼。规模不大,外间看起来却极是雅致。
现在正是午后,想来那里食客也少。我等去了,便立时能有桌子座位坐下。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能得个临街的雅间,一边吃饭,一边看街景哩。”其余人听了此话都说好,连方秀才也不例外。既然统一了意见,这些人也不带仆妇书童,像一群披了书生皮却饿的眼睛发绿的狼,匆忙出门,往那酒楼觅食去了。
那人这次却是料错了。虽然现下已是午后,这酒楼里生意还是红火的很。预计中的二楼包厢没有了,只她们来得巧,一楼厅堂倒是刚走了一拨客人。书生们一看,若不赶紧坐下,一会人又来,连这些个桌子也要没,便也将就了。在一楼捡了几张窗边上的桌子,叫小二姐收拾了,又重新摆放好。众人分了长幼纷纷落座。小二姐便挨个给各人上茶水不提。
说道刚走的那拨人,其实也都是些来省城应考的书生。这乡试成绩要到丹桂飘香的九月才出来,许多人是等不了那么久的。出了贡院,略作休息,便都要返转回乡。酒楼饭馆里生员、监生这两日多起来,除了搞文会联谊的,也多了许多吃离别宴的。
书生们叫了酒菜,席间免不了要做几句酸诗。各人水平不同,有的诗做出来,人人称好;有的就要相形见拙。但众人心里畅快,也不往细里深究,只图个热闹氛围。人人都要吟上几句,胡乱发表些高见。如此一来,这一楼大堂又没个包厢隔板,这桌听得到那桌,那桌也听得见这桌。
乱哄哄的每桌上都有人念诗赋词,人人只听到近前人说话,想叫别个听见自己,就得抬高声量,场面很是嘈杂。站在这酒楼当中,便如同置身于满满一澡堂鸭子中。幸亏这楼里菜色好,才堵住一些人的嘴,不叫人人同时开口。
方秀才混了八成饱,也想吟诗一二,露些才气出来。只是她天生嗓门不大,又不愿像别个扯着喉咙说话。念叨几句,见没人搭理她,只得放弃。转而专心吃菜,听别个吹法螺。听到好的,她也说上一句:“妙,实在是妙。”听到那不中听,她就摇头,连议论都懒得发一句。
正有个家里开布店的少东家做了首打油诗,因着这位少东家大度,连今日这顿吃喝也是她请客。众人都愿意捧她的场,纷纷鼓噪叫好。方秀才瞧不上这些人嘴脸,大晃脑袋以示异议,就听到身后有人极为不屑地“哼”了一声。
这一声不同夹杂在大片叫好声中,若不是方秀才离得近,便也听不到了。方秀才不禁有些好奇,这位和她志同道合的是哪位姐姐。转头去看人,却见一个姿容柔美的女子,倚在角落小桌独斟。
这酒楼不愧是省城的酒楼,一楼的大堂里,光桌子就有好几种。有些小巧的方桌放在边角,有那单身前来,又不喜热闹的客人,独个坐了最好。还有极大的圆桌,放在堂中灯烛正下方。成群结伴的客人若是寻不到包厢,在此处也能坐了。一群人一起,从白天吃到晚上也是无碍的。天黑时点上头顶的火烛,照样可以宴席。再有中间大小的方桌若干个,在堂里随处放了,闲时既可以分开各自坐两三个散客。需要的话也可以几张合在一起,坐上一伙七八、十来个客人。
方秀才并几个同窗,今日是和同乡们一起来的。她们来的人多,便是把三张桌子并在一处坐了。而后论年岁排座位,方秀才排坐到了边角上。她的身后不远就是墙,那里勉强还放了一张小桌。
便是这张小到两个人同时坐了都嫌勉强的桌子边上,那女子独个面壁坐着,从背影看倒有种遗世独立的味道。方秀才不由多看两眼,待看到那张好看的脸,竟然想到秦小猪。秀才心里恶寒了一下,赶紧掉转身子,再不看那人。
一群大小女子,闹哄哄吃完了这顿饭,又吟了许多诗词。个个觉得自己才高八斗,志得意满。一番拜别后,出了酒楼各有去处。那些不着急回乡的,也不用回去收拾包裹,四下散开行事。有些去瓦舍勾栏看演艺。有些要去东市西市长见识,顺便捎带些手礼。也有几人相携,要去有名的景胜凭栏秋思,趁着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