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明德当日和一众乡党在姬璜的宴席上吃喝,早有明眼人记下这些人的名号,报与各家主子。其实吃酒席的人中,也不全然是不晓世事的书生。先前不知道是哪位贵人相邀,不敢轻易得罪,这才随众人一道来了。此刻弄清翔实,知道竟然是五皇女请客,便在心里打起退堂鼓。
朝廷上的事外间不知详实,可大家在京城呆了这许多时日。只要略为留心,便对几位皇女间关系知晓一二。读书人虽然爱同样崇尚学位的五皇女,骨子里还是以太女为尊。况且时至今日,太女也没行差踏错一步,可见是个稳健的。真要挑点毛病出来,大约便是太女的子嗣问题,尚有待解决。可这一条也不能成为众人在局势不明朗时,胡乱投靠某一边的理由。
不一时,便有人借口腹痛头疼,牙酸足疾求谢罪离开。只有些天真不通世故,或是明显阿谀奉承求抱大腿的,还懵懵懂懂留在楼里。方明德心里有事,她突地想起适才答题,仿佛有一处不妥。和师姐小声议论说了,果然是存了隐患,一时间再无心思想其他。师姐到底比这里多数人,多吃过几年米饭,很快瞧出今日情形不对。哪有一出考场,便被某方势力笼络去的。
她也晓得人生天地间,势必要做出无数的选择。从来没有人能纯粹中立,谁都不贴近,便意味着谁都得罪。可是今日委实不是好时机,邀请的人也不是个牢靠的。她与方明德等书生一味把五皇女认作一路人不同,在她看来,这位皇女其实行事有失稳重,不是明君的首选。当然这话,她不敢宣之于口。当下也拉方明德准备离开,方明德此时懵懵懂懂。并不知道周围发生了什么。
她心中乱麻一般,吃喝不下。便是五皇女亲自和她捧杯时,她也牵挂那些策论文章。“文章千古事,得失寸心知”,方明德心里只剩下了这句话,不住回转往复。想得多了失却神智,竟然引发春闱旧疾,两眼一翻身子软软倒了下去。
师姐一看,高啊、妙啊,她怎地没想到此计。头三两个告辞离开的也还罢了。再多姬璜脸上就不好看起来。师姐正在犯难如何开口,却见方明德不声不响来了这么一出,心中大喜。面上做焦急状。扶住方明德连声呼唤,又借机向姬璜禀明求去就医。
旧时读书人于中医诊脉一道,其实大多有涉猎。姬璜对此中也略知些,闻言便走了过来,伸手搭上方明德的脉门。师姐见状不禁暗自焦虑。没想到五皇女会亲自过来切脉。担心被她看出内情,落个欺瞒的罪名,一下得罪在场的三位皇女。
姬璜所学有限,她初试为伏脉,再试为沉脉,便拿不定主意起来。三试却成了滑脉。险些脱口而出说这是胎相。以女子之身有孕,说出来还不知道谁成了笑话。到了此时她大略晓得,方明德确是有病。只是这毛病她瞧不出具体是什么。便扬长避短不细说,只叫把人带回去好生调养。又问手上银钱可还便宜,贡士今日犯了旧疾也与她相干。另给她俩备下纹银,送二人回去。
众人中有也想走,却还不得其法的。眼见方明德顺畅退场。既不得罪皇女,还落下实打实的好处。真个是羡慕嫉妒恨,暗叹为何自己没早想到厥过去的法子。师姐不管其他人目光,谢过五皇女,终于在宴席只吃了一小半时带着方明德离开。方明德到了马车上也不见醒转,师姐这才暗叫一声,自个当真糊涂,这人怕是真个病了。如今天晚,也不好去找秦八角。恰好回下处要经过马行街,那里各种医药铺子最多。便从沿街一个铺子里请了郎中把脉,开出几副汤药来。
回到寺里,自家把药煎好。汤汤水水给方明德灌下去,半响这人才悠悠转醒。方明德神智恢复过来方晓得已经离开状元楼,师姐见她面色依旧不好,忍不住道:“你莫不是怪我带你出了宴席。”方明德闻言摇头道:“却与师姐无干。”便把自己心中郁结说了,师姐听说原来是为了此事,不禁松了一口气。言道,这其实没什么大不了,功名利禄终归是身外之物。便是方夫人晓得内情,也不会怪她。
方明德知道母亲不会在这种事情上说她什么,她只是自己放不过自己。师姐见劝她不动,便也不再说道。心病还要心药医,况且到了开榜那日真相大白,方明德心中的疙瘩到时也可解开。只是这丫头不能再这么病下去,要不自己怎么好向夫人一家交代。便劝方明德近来无事,大可以出门走走。方明德点头应下,乖乖吃了汤药安寝。躺在床榻上,她却依旧不能遣怀。心中想着母亲当初说过,自己这年岁下场为时尚早。当真是有道理,自己就是欠思量。一会又想到父亲和樊大郎,不知他们知道后,会不会对自己失望。
秦小猪关于未来的一通胡思乱想,把自己吓得不轻,最后干脆做了一份京城的城建规划出来。看着至少几十年上百年不需要变动的规划图纸,才觉得松了一口气。先贤说“凡事求放心尔”,这要求看似简单,其实当真不大容易做到,人有时最难过的,便是自己这关。此时外间有人来报:王大人又来了。秦小猪还没反应过来是哪位王大人,那人已经到了近前。笑盈盈地对秦小猪道:“近来可好,怎地许久不曾见到你。”
秦小猪看着姬璞,心中泪奔。什么许久不见,前不久才见了两回,且那架势一次比一次吓人。转念一想,莫非这是另外一个姬璞来着,便扯出一个笑,道:“确是好久不见,王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