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岚一步一步地接近,慕容翦一步一步地等待。
无论如何她知道,她不想死,因为她舍不得。
突然两人几乎同时有了动作。
江岚左手的布条挥出,一下子卷住了盒子,把它从他手中扯离,迅速收回。
慕容翦并没有去抓离手的盒子,手腕微动,宽大的长袖里突然连续飞出三支袖箭,速度飞快,力量强劲,直向她而来,居然是暗弩。
如此近的距离,江岚腰肢后仰,弯成一个弧度,闪过第一支利箭,右手临空,指尖夹了第二支箭,可是紧随而至的第三支箭,无论如何也躲不过。
破空之声而来,她的耳边似乎传来了撕心裂肺的呼喊声,忽然被一具温热的身体扑倒,箭矢扎入ròu_tǐ的闷声响起,有腥热的液体开始蔓延。
“阿蛮,阿蛮,你怎么样了?”黑衣男子跳上了宫墙,立刻奔向地上躺着的两人。
江岚的手心湿湿的,她举到眼前一看,都是殷红的鲜血。
她的身上伏着一个人,那支箭弩正插在他的背上。
江岚爬起来,把他揽在怀里,看向少那张年稚气而俊秀的脸。
少年的手紧紧握住了她的手,眼神里有股欣慰,“姐姐……你看我也可以……我也可以保护你……”
“别说话,别说话。”江岚的眼泪漫出了眼眶,高声大喊,“夏痕秋,夏痕秋你快来……”话音嘎然而止,这才醒悟,夏痕秋也不在了。
他的胸口红艳艳一片,那支箭当胸穿出,正是在心脏的位置,她泪流满面。握住他的手剧烈颤抖。
“我……喜欢你……喜欢……”他眼神涣散,开始痉挛,抽搐,呼吸微弱,握住她的手渐渐无力,直到松开垂下。
“程晨,程晨……”江岚紧紧抱住了他年轻的身体,痛哭流涕。
她还等着打完仗送他回天朝呢,他该有美好的人生,他的人生才刚开始。怎么就这样了呢?怎么就这样了呢?不过是她偶然间救助的一个孩子,到最后还是为她而死,怎么不让她去死啊。
血肆意。泪长流。
战争之所以残忍不是因为会死很多人,而是因为会死你身边的人。
你可以安然接受旁人的死亡,用国家大义来自我安慰,却不能无动于衷的面对亲近之人的死亡,因为那是你朝夕相对的人。
江岚觉得自己再也受不了了。她抬起头怨恨的看着慕容翦,“都是你。”
萧衍拔出了横月刀,却被江岚一把拉住,她小心地放下程晨的身体,勉力站起身来,一把夺过他的刀握在手里。看着面前的男子,只想把他一劈两半。
慕容翦站在城墙边,漠然地看着她。“死人很正常,你看看有多少人死了。”他指着宫墙之外,长袖挥舞,“你们为什么要打仗呢?你们为什么一定要恢复旧例呢?这个世界真是不公平,凭什么你们女人可以如此多情。凭什么我堂堂男子要受如此委屈,我不过是要一心一意。我是皇帝,我是尊国的天,有什么不可以?”
“你难道现在就是一心一意了?”江岚冷冷地说,“你后宫那些女子又怎么说?”
慕容翦脸色苍白,大声说:“可我失去了最想要的那个,我只是想要把她找回来。”
他失魂落魄,不停地喃喃低语着,“我只是想要把她找回来啊。”他回转身,突然从城墙上一跃而下,沉闷的撞击声过后,只留一地狼藉。
夕阳在西边跳动挣扎,终于落了下去,天空一下子暗淡下来,东边已有半轮月亮爬上了枝头。
江岚呆呆地站在城墙上半晌不动,萧衍默默站在她身后。
暮色苍茫,大批荷甲的士兵从各地汇聚,城墙之下渐渐有了无数的人头。
有很多人死了,可还有更多人活着,他们仰望着她,满身血迹,肢体残破,可年轻的面孔上都是兴奋,欢呼雀跃,他们胜利了。
严湛和慕容西陵从宫门里骑马而出,楚倾城和上官红正远远而来。
“我们胜利了。”江岚大声说。
“女王万岁!”城墙下的声音威武而起,响天彻地,直冲云霄。
慕容翦死了,一个混乱时代终结,尊国女皇的时代终于再次降临。
她是取得了最终的胜利,可是她也失去了重要的人。
江岚泪流满面,但愿永远不要再战争。
数日后,西京城所有的事务回归正常,战场清理完毕,皇宫也焕然一新,已经没有战争的痕迹了。
唯一要等待的就是女皇的登基典礼,尊国的新任女皇,整个尊国人民翘首以盼。
江岚坐在皇宫里的高塔上,手里把玩着那枚玉玺。
这里是全西京地势最高的地方,本来就是用于皇帝休闲而用。
她抬眼四望,俯瞰全城,真是江山如画,而且还正是她的江山,她亲手打下的天下。
不,不是她的江山,这是师傅的江山,是慕容西陵的天下,她甚至已经拟好了禅位的诏书。
她要江山何用?
她想要回家,可是她又放不下,真是左右为难。
夏痕秋,他还活着吗?
心里的遗憾和悲伤像潮水一样,弥漫而出。
她本来想要问心无愧的离开这个世界,可是现在她亏欠了他。
他说他不仅仅是为了她,更是为了尊国,可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这辈子她将永远不会忘记他。
如果现在她选择回家,就能一辈子不后悔了吗?
她抚着那枚晶莹的玉玺,迷茫不已,犹豫不决。
萧衍站在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