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穿过宫门前的铜驼大街,马蹄踏翻的白雪飞溅到行人的身上。
邓芸骑马紧随我之后,嘴里还不忘叽歪:“这就是洛京啊,和金陵比,也不过如此。比金陵多的只是一层雪而已。”
“的确是像,”我说,“洛京城中也有一水,名为洛水,河中年节也常有社火、竞技、杂耍,正和秦淮河相当,定会让你觉得亲切。你住下慢慢就知道洛京的好了。”我说。
这一回邓芸绝不是单身来当陪嫁,他还带了三百少年一同北来。他没说这是他爹的安排还是谢子楠的谋划。反正邓芸这一回来得声势浩大,是有意想震动洛京。
既然如此,我便有意怂恿他与人结交,对此,我并不反感。因为他算是我用的第一个南臣,这正是宣扬南北一家的好机会。也希望少年们生机勃勃的喧哗,给这死气沉沉的洛京寒冬带来一点生气。
在宫墙下,我勒住马,问身后的的邓芸:“是先回我给你安排的府邸看看,还是和我一同先进宫去看阿南?”
邓芸的眼睛毫不隐晦地表示了他的选择。
“那就先随朕入宫吧。”我爽快的说。
少年的粉面上立刻堆满了笑意。
我把邓芸领到了流杯殿。这里迎面的敞轩可以看到园池景色,此时入眼皆是洁白,白雪小池,芜殿亭台,有些江南的柔媚。
“你便在此观景,朕让人去叫阿南了。”我指着面前的雪景,向他抖抖我一身血污的黑袍,“朕自己得去洗洗,你们先聊。”我转身离开,把邓芸一个人留在那里。
我在莲花汤里美美洗了一回,如意仔仔细细为我搓了身,用香猪苓为我把头发揉了好几回,又趴在池边对我嗅了嗅,这才跪正了,向我报告,“皇上身上终于没有血腥气了。”
他刚才见我一身血污的回来,曾吓得脸都白了。
我这才从汤池中跳了出来,一边加衣,一边问如意,“那边邓公子和楚贤妃谈得如何?”
如意摇头,“不知。”想了想又说,“皇上神武俊朗,比邓公子长得好看。”
我一愣,接着在如意头上一拍,“你知道什么!”明知这孩子是在拍马屁,可我止不住心里美滋滋的。
流杯殿的敞轩里,两个人影正相对而坐,我隔着小池远远就能看见邓芸张牙舞爪的向阿南比划着什么,夹杂着肆无忌惮的笑声。巧的是,今天的阿南也是穿了一件银狐皮的背心,只是内里配了青葱的翠衫。两人身上的银白,与雪景配在一起,煞是好看。阿南并不说话,她只是专注的倾听。与邓芸一动一静,正是鲜明对比。
我微微咳嗽了一声,轩内两个人立刻回了头看我。又同时站了起来。
我笑着绕过小池,迈上台阶,“咱们还是去殿内说话吧,朕的头发未干,殿内暖一些。”
阿南追上我,“皇上没有受伤吧?事情办得怎样?”
我不语,进门便脱了厚重的熊皮大氅。径直走到室中的榻上靠了。我头发未干,本来用一根玉簪松松绾着。此时索性抽了玉簪,披散着让它快干。
殿内碳墙烧得滚烫,穿的衣服可以清简一些。两个少年此时也脱了各自的毛皮。变成一白一翠,分别找地方坐了。
这样我心中才稍稍松了口气,不然我这一身黑衣的老男人与他们相对,简直就像一只黑老鸹不怀好意对着两只小白兔。
“今天邓公子来得正好。”我说,“倒不是为他救朕,是朕正要他做事。朕本就想着怎么赏他的事呢,如今他救了朕,朕就更好说话了。阿南说说,给他个什么官当当才好?”
“全凭皇上定夺。”对这事,阿南好像并不起劲。她今天显得有些小心翼翼,不像是十天没见到我该有的欣喜。
“掖门将军这名字如何?”我装做没注意阿南的局促,随手接了如意刚递上的茶,“我觉得这名目倒是特别。”
“是挺特别,都从来没听说过。”邓芸小声嘟嚷。
“掖门是宫城的正南门,共有两扇。”阿南向他解释。
“要我给皇上守皇宫吗?”邓芸大有不满之意。
我笑起来,“怎么会!朕自有人给我守门,你想来守,朕还不愿意呢。”我脑子里想到的是李逸那双有些阴沉的眼睛,我绝不会再用外戚守卫我的皇宫了。
“让你帮朕领建章营,”我笑着说,看到邓芸眼睛一亮,“当然,只是帮朕而已,建章营一举一动,要逐日向我汇报。而且你那三百少年也不得安□朕的建章营中,他们只做你的亲随使用。他们若想报效国家,还得慢慢积累军功。”
我不去看邓芸那转瞬失望的脸,细细啜了口茶汤,“芸哥儿的宅邸朕也已经安排好了,就在铜雀大街洛水边上,地处繁华,方便你在洛京与人交游,离宫中也很近。你要有事找阿南很方便,不用偷偷摸摸瞒着我传递消息。你既是我的掖门将军,又是阿南的表哥,自然可以直入宫中与我议事。我给你腰牌。”我话说成这样,想来他们、尤其是阿南会明白我的意思。
果然,阿南与邓芸两个面面相觑。阿南率先低下了头。
嗯,其实他真想见阿南还是得通禀,我的意思,还在他们之间的联络不要瞒着我。
我最终没同意给邓芸免死的承诺,只对他说,他若能再立一次军功就给他一道免死牌。我总觉得这小子在此事上是别有所图,还是小心点为妙。
邓芸聪明,看出我的诸多顾忌,只是向我不以为然的嘿嘿两声。可是却回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