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阖没有料到她会突然这么问,一时有些震惊地望着她。高妍徐徐道:“当初是你竭力主张放走四公子,四公子随即投靠楚人反叛;后来又是你怂恿君侯孤军南征,还故意支开了我弟弟。这一切都不得不让人猜想。”
卫阖已经镇定了下来:“姐姐这是听了弟弟的话吧?我为何要弑君?”
高妍笑起来。她道:“陪我去外头走走吧。”她因为过度小心看起来有些笨拙,卫阖扶了她一把,高妍顺势搀住他的手臂,两个人在夏天的宫苑里就好像一副画。
“但你也不喜欢他。”高妍说。
“姜扬还是不错的。”卫阖斟酌道,“虚心,虽然对政事不太感兴趣,但好歹认真,不会胡乱打发事,而且没有什么特别的嗜好。没有小人在身旁怂恿,假以时日即使不能成大器,也不会毁国运。”
“但还是不够好。甚至是几位公子里最不好的。因为他太听信我弟弟的话。所以,战场上刀剑无眼,送他去最合适是不是?”她笑吟吟地对卫阖摇了摇手指,“你不要紧张。我今天能与你私下里说这些话,当然不会传出去。”
卫阖头疼:“我只是想乘他不在国中干一些事。和你一样。”
“什么事?”高妍很有兴趣。花园里寂静无人,他们在渐台下的湖边坐下。
卫阖笑:“姐姐突然对国家大事那么感兴趣?”
“也不是突然。”高妍道,“只是觉得处于深宫之中,没有一个人可以依靠。我丈夫与我并不亲近,我弟弟则是个蠢材。我小时候,父亲常与我说,卫相是个值得依靠的男人,所以想到了你。我猜卫相是想对世家下手。”
“瞒不住你。不过天下人都知道我要做什么。”卫阖笑,“我要对他们增收新的赋税。哪里都在打仗,耗资巨大,可国库空虚,无中不能生有。君侯肆意跑马,我天天在家中愁坐,愁得头发都要白了。”
“你需要军队。”高妍一针见血,“不动点武力别想让那些老家伙吐出钱来。国中可以调动的军队现在只有金吾卫,金吾卫新筹措,征调权还在君侯手里。”她意有所指地望着卫阖。她现在主掌国事,是容国的女主,连宗庙祭祀都需要她出面代表姜扬举行,金吾卫的令符自然也在她手中。
卫阖忍不住失笑:“姐姐这是想做什么?”
“我知道你是对的。”高妍静静地看着湖面,“有些东西早已成了明日黄花,只有我弟弟那种固执的人才会相信。私室倾轧,这是公室最大的阻碍,我们地处中央之国,长此以往,国力分散,是要被人捣毁宗庙的。君侯现在还小,被我弟弟蛊惑,没有关系,我来帮你。你只要想办法给他一支军队,让他在外面成日游荡便好。”
“我还没有遇到过这等好事。”卫阖坦言,“姐姐舍弃了弟弟却来投靠我,是想要什么呢?”
高妍掩嘴巧笑,“这有什么难猜么?我弟弟有朝一日位极人臣,但也不过是个臣子,”她抚摸上自己平坦的腹部,“我肚子里的,却是未来的君侯。容国之内,君臣总有一日会拔刀相向,太平是粉饰不住的。我只是个女人,当然只能站在最亲近的男人身边。如果卫相不嫌弃,可否做我孩儿的仲父?”
卫阖喟叹,望着粼粼的水面出神。
老实说,他比较想做孩子他亲爹。
此时南面千里之外,楚国人正在斗伯比的带领下,灰头土脸地驻扎在叶阳城外的小山上。斗伯比接到的任务是奇袭叶阳城。这个任务显然是他的死对头三闾大夫要搞死他。叶阳城城高池深,素来是容国南线屯粮所在,守备森严,更不要说先前的司城还是燕氏一脉。虽说这几日容王调换了守城之人,但斗伯比依旧没有把握能把城池拿下。在南地热烈的太阳催逼下,他很快就变得又老又黑。
这个时候他的谋臣语重心长地告诉他:“主公,我有一计。”
“说!”
“这个城,以我们的兵力,一定是拿不下的。”
“说个屁!”
谋士一拱手:“但是主公可以用别的功劳来替代拔城占地的功劳!我听说,这里的司城现在是高文公的嫡长子高长卿。此人虽然在容国还无官无职,但身份十分尊贵,容王将他放在这里大概就是想让他攒点军功,好名正言顺地拔擢他,一旦他进入仕途,大概就是与卫阖平起平坐的人物!主公还是想办法俘虏他吧!”
“他不出战,我如何俘虏他?!”斗伯比眼神一抡。
谋士正色:“此言差矣。容国人的兵车虽然破烂,但我们的兵车更加破烂。他出战,主公你也打不赢他,更不要说俘虏他。”
“干!你到底在说个鸟!”
“但主公只要输就可以了。只有输,才有机会接近他。”谋士眼睛一亮。
“真输?!”
“主公,你也假输不了啊……”谋士看斗伯比咣当拔剑,并不惊慌,“来,主公,先喝口水压压火气,听我把话讲完。高长卿这个人,十三世公卿之后,是个血统纯正的贵族。因此他非常注重礼法。这个人虽然聪明狡诈,却不会在这个上头有所缺漏。你看,他一来就给我们下战帖约战,就说明他
要跟我们堂皇交战,不失礼节。主公你也知道,车战最讲规矩,排兵布阵也好,冲杀也好,都是祖宗规定好的,否则这么笨重的东西根本打不起来,所以胜负全悬于兵车多不多,好不好。主公的机会在于,打输了之后,可以这样……”谋士在他耳边耳语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