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琏二嫂子说的是,子欲养而亲不在,对罢?”探春满脸堆笑着进了屋,却不看病榻上的李纨,而是先向着王熙凤屈膝行礼,“探春见过琏二嫂子。”
“三妹妹,才几日不见,你怎的这般多礼了?快别这样,咱们可是一家子。”王熙凤笑得很是灿烂,她原就是天生一副好相貌,若是怒时,极有气势。不过,在平日里笑起来时,却会让人打心眼里觉得高兴,仿佛她一笑,就能带着旁人笑一般。
这会儿,探春也是如此。她原是堆着笑进屋的,及至见了王熙凤,面上的笑容才真诚了几分,笑着道:“琏二嫂子,就算咱们是一家子,您是我嫂子,妹妹给嫂子行礼也是应当的。对了,好些日子不见了,府里头可有甚么新鲜事儿?”
王熙凤方才同李纨说了一车的话,可李纨别说回她一句话了,甚至连半点儿反应都没有。虽说王熙凤一个人也照样能说的热闹,可没人回应到底有些不甘。这会儿见了探春,王熙凤倒是乐了。
“新鲜事儿?哟,这新鲜事儿说起来可就多了。”略提了几句关于巧姐的事儿,王熙凤转瞬就说起了二房的事儿,“说起来也真应了那句,有其父必有其子,三妹妹,这话是这般说的罢?”
见探春点头笑而不语,王熙凤又道:“这原先宝玉开始进学了,二老爷和那位贾先生都说宝玉是个聪慧的,我也道是如此。可谁曾想,这才过了几日呢,就较出了高低来。”
“让我猜猜,莫不是二哥哥欺负兰儿年幼,故意在功课上压过了他?唉,这可怎么使得,兰儿开蒙晚,年岁小,自是比不得打小就开始做学问的二哥哥。”探春半担忧半做作的道,这话虽是对王熙凤说的,可她的眼角却是瞄向李纨的。
躺在病榻上的李纨心下一动,身子微微往外头倾了倾,却仍不曾开口说话。
不想,王熙凤却忽的掩嘴笑开了,好一阵子才勉强止住了笑意,道:“三妹妹真会说笑,你二哥哥是聪慧了,可打小这心就不放在学问上头。虽说进学好几年了,可你让他背一篇文章,只怕都够呛。倒是兰儿,还真不愧是珠大哥哥的儿子,天生就是做学问的料,才几日就追上了宝玉的进度,我听说昨个儿贾先生都夸他了。”
探春满脸的诧异,这却不是装出来的。诚然,探春早慧,也曾跟着先生学过一段时间,可到底女儿家跟男儿学的是不同的,非要说的话,那就是女儿赋,而男儿学的却是经史子集。
前者是教养和涵养,后者是走科举之途,是正道!
“三妹妹,你还别不信,虽说你琏二嫂子我大字不识一箩筐,可人家贾先生却是有功名在身的。我可都听说了,贾先生已经断言兰儿天赋极佳,将来定能考个状元!”王熙凤说的铿锵有力,探春听得目瞪口呆,至于李纨,却是一时间心头五味陈杂,不知晓究竟是该喜还是该悲。
喜的是贾兰继承了其父遗风,悲的是这么丁点大的孩子压根就不知晓如何掩饰,若是将来继续这般大喇喇的将自己所有的一切都暴露出来,更兼将荣国府的金孙宝玉压在下头……只怕大事不妙了。
“三妹妹,你记得要好生照顾珠大嫂子,有空闲了就多过来陪着说说话。珠大嫂子,咱们府上事儿多,二太太虽病愈了,却多少有些精力不济,我就先回去了。待下回有机会再来瞧你们。”
待李纨回过神来之时,王熙凤已经走出了房门,探春亲自将她送出了院子,直到王熙凤背影消失在远处后,探春才命人关了院门。
西面偏院再度陷入了死寂之中。
正如王熙凤所说,李纨所忧,贾兰天赋极高本人也极为上进,却是丝毫不知何谓藏拙。若是换一个人家,或者贾珠尚在人世,贾兰便是毫不藏拙也无妨。可偏生,贾兰的处境极为尴尬。
身为二房嫡长孙所遗独子,贾兰既是贾珠所留下的唯一血脉,却也随时在提醒荣国府诸人,贾珠早逝的事实。偏贾珠之逝原因众多,细究之下,只怕包括贾母在内,都难逃干系。久而久之,贾珠就成为了荣国府的禁忌,轻易不能提及。
可贾兰的存在,就是变相的提起了贾珠!
原先贾兰年幼尚且问题不大,如今贾兰长大了,在功课方面展现了比其父更为出色的天赋。甚至除了天赋之外,贾兰还继承了其父的上进好学,其母的聪慧灵透,别说宝玉这块蠢石头了,便是那些个早慧的寒门子弟,也绝对比不上他。假以时日,他还真能考取功名光宗耀祖。
只三四日工夫,贾兰就赶上了宝玉做学问的进度。又过了十来日,贾兰无论是写大字还是背诵经史子集,亦或是在学堂上回答先生提问,样样都远远超过了宝玉。贾雨村最初只是泛泛的赞扬,然在一月之后,却是不得不向贾政说了实话。
贾兰不适合同宝玉一道儿进学。
最初听到这话,贾政很是有些诧异,毕竟前段日子才刚听闻贾兰好学,怎又听闻贾兰不适合同宝玉进学了?然而,当贾雨村细细的解释了一番后,贾政又是欣慰又是怒火中烧。
不是贾兰跟不上,而是宝玉太不堪入目。贾雨村原是应了贾政的要求教导宝玉的,自然在功课方面,他是以宝玉为主的。可他到底是个读书人,眼瞧着贾兰过于聪慧,学习进度远远的甩开了宝玉一大截,却不得不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