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二十,在停棺七七四十九日之后,贾赦出殡。
以一等将军下葬,饶是京城里贵人多,这般高档次的葬礼也算是难得一见了。可惜,贾赦府中人丁仍算是少的,好在宁国府的贾珍、贾蓉父子俩还算仁义,逼着贾氏族人尽数赶来,总算是全了贾赦最后的颜面。至于王家和史家倒是都派了人过来,唯独薛家不曾来人。
这样的情况,贾琏和王熙凤都早已有所预料,对他们而言,有些人是真的不来更好。薛家也罢,他们最不想见到的,自然是荣国府的人。
棺木从并未悬挂门匾的贾赦府中抬了出去。说来也是真心无奈,原是因为此处乃暂居之所,且好的门匾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做好的,因此,贾赦府大门上就这般一直空着,只等着回头寻到了好料,再请匠人雕琢好以后,再悬挂上去。可谁能想到,事情一桩接着一桩,以至于到了出殡之日,府门上依然空空荡荡,端的是让人心酸不已。
可这在家人看来心头酸涩的一幕,落在某些人眼中,却另有一番滋味。
远处的街角,有几辆看似朴素实则暗藏玄机的马车停在角落里,旁的机关暂且不提,单是这马车窗的帘子就与众不同。从外头看,只觉得是普普通通的深蓝锦缎帘子,可从里头往外头去,却只是隐隐约约罩着一层淡蓝色,虽不说看的清清楚楚,好赖也能瞧到个七八分。
“爷,贾将军出殡了。”
“为何不曾悬挂门匾?”
若说前头那人的声音只能算是尖细却不惹人生厌的话,后头那人说话声却是天生带着一股子威严,就仿佛哪怕只是一句玩笑话,从他口中出来,也成了金口玉言。
“奴才不知,想来许是因着先前爷驳了贾家的爵位?”
“这倒是有意思了。”
这句出口后,那人便不再开口。而前头之人带着几分忐忑,却并不抬眼,只是在心中暗叹,这贾家人也真是异类,分出来的这一支,明明陛下有言在先,贾赦以一等将军下葬,也就是说,在贾赦下葬之前,这府中就是名正言顺的一等将军府,甚至门匾可以延续到府中之人出孝。毕竟,从律法而言,直到出孝,这爵位才算是真真正正的被抹去了。偏生,人家早早的抹了去,也不知晓该说一声胆小怕事,还是知理识趣。
可对于帝王来说,臣子、百姓胆小怯懦并不算过错,至少相较于至今仍然赖在荣国府不走的那一支,这分出去的这一支,怎么瞧怎么觉得顺眼。
“走罢。”
出殡至少也要一整日,除非是推脱不了,不然哪怕是有这个闲工夫,也不愿沾染上一身晦气。事实上,没人能弄懂那位爷的心思,毕竟先前死了王爷,也没见他亲自出面。
偏就在马车即将驶离的那一刻,外头忽的传来一声极为高亢惨烈的哭声。
说是高亢惨烈真的完全不是夸张,哪怕出殡时,常有家人亲朋因悲痛或是不舍而痛哭,可正常情况下,都是低声呜囔一枝红艳露凝香。然而,总有些意外情况。
“巧姐的祖父!呜嗷,那是巧姐的祖父!祖父回来,你们要把巧姐的祖父弄到哪里去?祖父,祖父!呜呜呜,爹娘啊,他们要把祖父抢走,不要不要,巧姐要祖父!啊啊啊啊啊啊……”
又哭又嚎又厉声尖叫。
有时候,女人并不是最可怕的生物,年轻尚幼的小女孩才是真正的恐怖。三岁半的巧姐正处于一个尴尬的年纪,若再大一些,至少懂事乖巧了,也就不会嚎啕大哭了。若再小一些,尚在襁褓之中的话,至少容易哄骗。可偏生,巧姐这般半大不小的,不仅脚程飞快的从后头直接飞奔到了前头拦下了棺木,还跟个猴儿似的一下窜到了棺木上,大半的身子都趴在上头,嘴上更是连哭带喊外加尖叫。
抬棺木的自然不可能是贾琏,而是高价雇佣过来的几个壮汉。按说,就巧姐那小身板,哪怕她真能蹦跶到棺木上头,多她一个也算不了甚么。可问题是,诸人都清楚那是主家的秀,加之她的哭闹声几乎响彻云霄,当下所有人都不由的停下脚步,愣愣的瞧着她。
贾琏愣是在冬日里急出了满脑门的汗水,急急的过来试图安抚巧姐:“巧哥儿,你祖父要出殡了,你别胡闹,快到爹这儿来。”
“不!要!”
要说整个贾赦府里,巧姐只唯二卖两个人的面子,其一是王熙凤,其二就是贾赦。前者是她的亲娘,且王熙凤那性子,若真恼火了,板起脸来还是很吓人的,再说了,王熙凤也是唯一一个敢真的向巧姐动手之人。而后者,却是巧姐的长辈兼玩伴,属于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那一种。其实,早在年后,巧姐就已经哭闹着要寻贾赦了,那会儿先是有王熙凤压着,后来则是迎春等人皆陪着她,唯恐她闹脾气。等这会儿,真的要出殡了,却是不能不让巧姐出来叩拜。哪儿想到,她才一叩拜好,棺木刚刚抬出府门口,巧姐就挣脱了奶嬷嬷的束缚,跟个脱缰的野马似的,直接冲过重重阻碍,一下子就挂在了棺木上头。
“你走开!不要!走开!”
眼见那个讨人厌的坏爹过来抱自己,巧姐愤怒的打开了贾琏的手,尖叫着说不要,待贾琏强行将她从棺木上扒拉下来时,巧姐瞬间换了个法子。
“爹!祖父他被人抢走了,爹把他们打倒,把祖父抢回来!呜呜呜,爹,巧姐要祖父,要祖父!”
原本,贾琏是一头汗水的想将这个闯祸精弄下来,却完全没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