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跑到厢房来时,只见明先生和他小徒弟如意,抖抖索索挤在一起。
如意兢兢战战,指着那破窗子,“有有有……一颗头从窗子上倒吊下来……好好好……恐怖……”
蔡襄好头痛,你们为什么见鬼后都要结巴啊?
他想了想问,“明先生,你们没事吧?”
明先生虽然也有些惊吓,但总还算稳定,摇摇头,“没事。那颗头晃了晃,听见你们脚步声,就没了。”
霍安想了想,打起火折子,绕到那破窗户外去,站在屋檐下,仰头看。
蔡襄冷笑道,“我还不信真有鬼了。老五,去看看前院有没有妖蛾子,其他人分成三路,给我点起火把搜这破宅子!既然鬼不要人安生,那人也就不必要让鬼安息!”
于是夜半更深,一大群男人分成三路,闹哄哄地满荒宅乱蹿,捉鬼。
明先生体弱,如意又手无缚鸡之力,霍安便留在厢房里,照护他们。
如意见他一直站在屋檐下看,好奇问,“你看什么?”
霍安不理他,举起手里火折子,仰头仔细看看屋檐下那根房梁,皱了皱眉。那房梁因宅子荒废太久,蒙了厚厚尘灰,因此什么东西碰了它,都很容易留下痕迹,尤其是,还是两串黑黑的人爪子。
他更确定了,是人,不是鬼。
于是他吹灭了火折子,在厢房外的回廊上搜捡了些枯败的树枝落叶什么的,回厢房里去,闷着头重燃火堆。
明先生白里泛青的面容在渐起的火光里,十分平静,他轻轻开口问霍安,“你在屋檐下看到什么了?”
霍安头也不抬,抽出一根燃过的树枝,就着烧焦的那一头,在地上写:“是个小孩。”
如意咦了一声,“你怎么知道是个小孩?啧啧,你没看到那颗头,黑黢黢的眼睛鼻子都没有,我看就是鬼。”
霍安不和他争辩,继续升火。
明先生温和道,“那这个小孩半夜不睡,还爬那么高,真是顽皮啊。”
霍安抬起头,看他一眼,笑了笑。
外面传来闹闹攘攘沸沸腾腾的声音,走马的大多是糙汉子,这番夜半不睡起来捉鬼,有的气不平,有的直抱怨,有的很来劲,总之各种呼喝打闹笑骂说荤话,吵得这夜半荒宅跟集市一样鸡飞狗跳。
明先生也笑了笑,“那你怎么不去告诉他们?由着他们半夜深更这么鸡飞狗跳?”
蔡襄这时走了进来,刚坐下,霍安就抽出木牌子,飞快地写两字,塞给他。
蔡襄飞快地瞥了一眼:头上。
他想了想,哈哈一笑,将木牌子扔给霍安,转头喊,“老五老五,把白日里买的烧鸡和烧酒拿进来,我们饿了。”
老五闻声,不一会儿,屁颠颠地捧着一个黄纸包跑进来了,然后又兴致高昂地跑出去继续捉鬼。
纸包散开,有一只荷叶包裹的冷烧鸡,外加一个酒囊子。
蔡襄捡起一根树枝,满不在乎地在衣服上擦了擦,就着那树枝穿过烧鸡,在火堆上翻来滚去地烤,大剌剌道,“明先生,烤烤更好吃。”
如意嫌恶地皱皱嘴,“蔡老板,我们家先生身子不好,容易积食,夜里不敢吃东西的。”
蔡襄叹气,“哦,那真是浪费良辰美景烤烧鸡了。”
如意:“……”
四个男人坐在一个闹鬼的荒宅里,外面还风雨交加,有什么良辰美景可言?
明先生笑,“蔡老板风趣。”
蔡襄笑,“粗人有什么好风趣的。”他说着,将烤热的烧鸡剥去荷叶,提着两只鸡腿一撕,撕成两半,一股浓郁的肉香味顿时飘出来。
蔡襄笑眯眯道,“如意你吃不吃?”
如意摇摇头。
蔡襄将一半递给霍安,自己拿起另一半啃了一口,满嘴流油,含含糊糊说,“明先生,你不吃真是人生一大遗憾,这可是祥庆楼的招牌鸡,在保宁都是数一数二的。”
明先生但笑不语。
霍安低头撕了一个鸡腿,默默吃,将剩下的一大半,放在摊开的黄纸上。
一时间,厢房里静默无声,外面的闹嚷声也远了些,似乎是搜到后院去了。
就在这静默无声里,霍安和蔡襄忽然听得一声轻微的咽口水声。
二人对视一眼。
猛然间,蔡襄跳起来,将手里的烧鸡往屋梁上猛一扔,冷喝一声,“哪来的小鬼,襄爷请你吃烧鸡!”
几乎与此同时,霍安也跳起来,足下几踮,翻身自那破窗户跃了出去。
如意抖了一下,仰头去看屋梁,却不见那烧鸡落下来,只见着一抹黑影闪过,直飞窗边。
那黑影极快,但很不幸,霍安也不慢,人在窗外立着,想不也想,挥起一拳,拳风硬生生将那扑过来的黑影逼了回去。
黑影几乎一刻不停,一个燕子抄水,身子后翻,足不沾地,竟稳稳当当粘着墙壁,飞快地转换方向,向门外飞去。
但蔡襄也是有准备的,扔了烧鸡便扑到门边去挡住。至此,这厢房的两个出口,皆被挡死。
那黑影想来急得吐血,双足踩在墙壁上,身子与地面几乎平行,在半空中噔噔噔绕着厢房飞快地跑了一圈,见没有出口,干脆足下一蹬,如同弹丸般,直直弹上屋梁,砰的一声,跳起来去冲屋顶,看样子想破屋而出。
可那屋顶虽是破瓦,却也不至于衰败得一撞而破,那黑影见一撞不开,腾腾腾地连跳,继续撞。
这一切发生得极快,如意哆嗦着唇骇然看头顶上那腾腾腾乱跳的黑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