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大郎带着武松进了家门,紫石街上的左邻右舍们也都散了,谁也没有注意到,街边的拐角处,有几双阴毒的眼睛正看着武松高大的背影,冷冷地笑了笑。
一进到祖宅里,武松见入眼处皆收拾得井井有条,心中思忖道:“嫂嫂却是个精细人。”暗中先替哥哥欢喜。
武大郎对潘金莲喜笑道:“大嫂,这几日间嚷动咱们清河县的打虎英雄,正是我这兄弟武松了!”
潘金莲便叉手上前万福道:“果然是哥哥不凡,弟弟英雄。叔叔受礼!”
武松忙道:“哥哥快扶嫂嫂坐!”说着,推金山倒玉柱一般,纳头便拜。潘金莲急上前扶住武松道:“叔叔,折杀奴家了!”武松朗声道:“父母见背之后,自当是长兄为父,长嫂为母,嫂嫂受之无妨!”
潘金莲心道:“这个二叔从小由哥哥养大,对大郎亲之,近之,爱之,皆出乎天性,自是不足为奇。我这个嫂嫂对他却无半点儿恩惠,以他打虎英雄之荣,阳谷县都头之身,却依然向我大礼参拜,可见这份诚心,实是真挚!”
心中感动之下,便道:“且请叔叔到楼上去坐。”
三人同到楼上主客席里坐地,潘金莲便对武大郎道:“大哥,你陪侍着叔叔说话,我去安排些酒食来,管待叔叔。”武大郎喜道:“如此最好!”武松欠身拱手:“却是生受了嫂嫂!”潘金莲一笑:“自家兄弟,有甚么生受不生受的?叔叔且和大郎宽坐,奴家去去便来。”说着,潘金莲自下楼整顿酒食去了。
武大郎早已迫不及待地问道:“兄弟,分开这些年,你却到哪里去了?”
武松面有愧色,低头道:“好教哥哥得知,两年前兄弟不争气,吃酒醉了和本处机密相争,一拳将那厮打得昏沉。兄弟只道他死了,因此连夜脱逃,投奔至河北沧州横海郡小旋风柴进柴大官人庄上躲避。直在那里住了一年有余,这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兄弟也饱尝了好些,因此悟出了多少为人处世的道理。”
只是淡淡的几句话,便听得武大郎心上发酸,目中流泪,只是哽咽道:“兄弟,你却是受苦了!”
武松亦是虎目含泪:“兄弟受苦,也只不过是皮肉上受些风霜雨雪;为了我这个不省事的,哥哥却在家中受着那心上的苦楚,这才是真苦啊!”
武大郎拭泪欣慰道:“兄弟,你长大了,再不是从前那个只知道舞拳弄棒,打抱不平的憨小厮了!”
武松扬眉道:“兄弟能有今天,多亏了公明哥哥的指点!”
武大郎一愣道:“公明哥哥?及时雨宋江宋公明?”
武松点头:“正是!前些日子兄弟得了讯息,说被兄弟打了的那家伙却不曾死,救得活了,因此便想要回乡来寻哥哥。不想却患上了虐疾,走不得远路。这也正是天缘,若非如此,怎能见得公明哥哥?”
武大郎面有忧色:“兄弟的虐疾,可好了吗?”
武松笑着一拍胸脯:“连景阳岗上的大虫都吃兄弟打了,哥哥却说我这虐疾好了没有?”
武大郎一拍自己的腿:“嗐!却是我糊涂了!”
武松笑道:“当日兄弟虐疾发作,当不得那冷,因此撮了一火锨炭火,在廊下烤着,结果公明哥哥一步过来,踏在火锨柄上,那火锨里炭火,都向兄弟脸上泼过来,吃了这一吓,惊出一身冷汗,那虐疾就这么好了!”
武大郎听了便念佛道:“阿弥陀佛!果然是救人苦难的及时雨!哥哥我心上也感念他不尽!”
武松点头道:“误打误撞治好了兄弟的病,倒也算不得什么。但后来十余日,公明哥哥都留兄弟在他身边相伴,日日夜夜,将那做人的道理讲给兄弟听。闻他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兄弟这才猛醒,过去那些年,武二就是个浑浑噩噩、稀里糊涂的莽汉;想到从前做了那么多让哥哥烦恼的事,兄弟就无地自容。哥哥,且受做兄弟的一拜,看在故去爹娘的面上,恕我吧!”
说着,武松早推开面前桌儿,向武大郎深深叩拜。
武大郎急忙将武松搀起,抚着他的肩背说道:“我那西门仙兄有言——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苦海回头,善莫大焉!兄弟你有了这番心,哥哥高兴还来不及,哪里还会怪你?来来来!你我兄弟且坐好了说话。”
兄弟二人坐好后,武大郎便问道:“兄弟,我听清河第一楼里来往的客人说,沧州直南为阳谷,两地相距约有四百里;沧州南偏西为清河,两地相距约二百里,阳谷又在清河东偏南二百里处。且沦州南下清河,本可凭借运河便利,兄弟你为何却从河南方向来,这不是舍近求远吗?”
武松笑道:“若不舍近求远,怎能打得景阳岗上大虫?哥哥却不知,这其中有个原故。”
武大郎好奇心起,追问道:“甚么原故?”
武松道:“兄弟回清河时,感念公明哥哥不尽,因此拜了他四拜,认作了义兄。谁知一路上从江湖朋友口中又听到了另一个喜信儿,说教兄弟武艺的授业恩师老侠周侗,正在河南相州汤阴县永和乡居住。师傅之恩,兄弟怎敢有忘?因此半路折向了河南相州,去拜见师傅。”
武大郎恭恭敬敬地问道:“周老侠可好?”
武松点头道:“师傅一切安好,而且在汤阴县永和乡又收了个徒弟,我这个小师弟姓岳名飞,字鹏举,虽然年仅八岁,却是好一个学武的美质良材,将来成就必在我之上!”
却听背后有人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