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门庆想的是收服王焕,这位老将有勇有谋,御兵有方,是难得的将才。可惜事与愿违,老将军被阵前迫降,却宁死不辱,取义成仁,虽然兵不血刃搞定了官军最后的抵抗力量,但西门庆心上却没半分高兴,只不过他现在养气功夫更深了,虽然心里惦着十捌玖个过子,但向着老将军遗体拜奠完起身之后,他面上还是淡淡的,法不可知,则威不可测——此“法”非“法律本身或法律执行过程”,而是人脸上口鼻处的纹路,其中奥妙,自己想去。
高兴的是高俅,这家伙知道王焕恨他,现在王老将军死了,跟他作对头的人也就没了,再没有比断绝了后患更加令高俅感到心旷神怡的了。
更加令高俅感到骄傲的是,自己终于体现出了自身存在的价值——一番花言巧语,说散了一支军队的军心,可见自己这个朝廷太尉对梁山、对西门庆来说,还是有些利用价值的,只要自己对西门庆有用,就死不了,这简直是一定的!
接下来的事情似乎证明了高俅的所想,一番纷乱后终于安定了官军最后的抵抗,战俘也收容了,伤患也得到了救治,缓过手来的西门庆请高俅重回梁山,在宴会厅里大排筵席,一时间肴列珍馐、汤呈桃浪、酒泛金波,三汤五割,极其丰盛精洁,又请高俅坐了首席,在西门庆的带领下,梁山众好汉都来与太尉大人把盏。
高俅是识势眼的,如今人在屋檐下,哪里还敢拿大?那首席本来是说甚么也不敢坐的,可是当不得西门庆再三强让,只得斜签着身子,屁股略沾着椅子面,口中连声道:“折杀高二!折杀高二!西门公如此看待小人,如何使得?”
西门庆便斟起酒来,正色道:“太尉大人容禀——在下本是清河良民,安敢叛逆天朝,与朝廷里众位圣人作对?皆因为义气上头,犯下重罪,不得已,只好暂借这水得好: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吾等虽身在草莽,但都心怀忠义,个个都怀攀高接贵之人,报国安邦之志,只恨天颜远隔,真真是雾失楼台家何在?月迷津渡梦未通,与天朝两下里隔阂,方才生出这许多事非来,到今日直弄到兵戎相见,良可叹也!今日幸得太尉大人光降于此,吾辈真如拨云见日一般,万望太尉悲悯,救拔吾等深陷之人,得瞻天日,俺们弟兄若有寸进,从此刻骨铭心,誓图死报!”
高俅小心翼翼地问:“西门公,你说这些话,却不是谎我?”
西门庆尚未答言,左右早有多少人怒道:“咄!你这厮无礼!我家哥哥江湖驰闻望,山海聚英雄,哪里谎过人来?你一个阶下囚,竟然敢如此诋毁我家哥哥,活该打嘴才是!”
高俅不意自己随口一言,竟然犯了众怒,只唬得太尉大人魂摇神荡,急忙麻利地跪倒,连连顿首道:“是高二的过!是高二的错!求众位英雄饶我一场吧!”
西门庆急忙扶起复入座,置酒压惊,然后才温言安慰道:“太尉大人休要惊怕,梁山之上,多是这等粗莽之人,他们天真烂漫,心直口快,只是天性如此,却非对太尉怀着恶意——你们这些家伙!还不一个个把平时嘴脸收敛了去?若惊吓着朝廷贵人,如何是好?”
高俅见这众多好汉,一个个或英雄猛烈,或青面獠牙,都在自己身前身后虎视眈眈,似乎一个不好,下一刻就要发作起来,心上先添了一百二十分的惧怯,于是婉言道:“西门公。您老人家放心!若梁山真有归顺之心,小人愿效犬马之劳,从中牵针引线——若西门公信得过小人时,且放高某回朝,我必当官家面前上奏,详说各位英雄忠义之情,请降宽恩大赦,前来招安,重赏加官。大小义士,尽食天禄,以为良民,从此高官得做,骏马得骑,光宗耀祖,不亦美哉?”
西门庆听了大喜道:“若得太尉大人如此,真真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了!太尉大人若能玉成此事,吾等必有厚报!”
高俅心道:“我哪里敢图你们的厚报?只消在这虎狼窝里得了性命回去,就是上上大吉了——你们这些草贼,居然敢令本太尉大人如此狼狈,此仇不报,枉为人也!你们不是想招安吗?好!招安了正好把你们往西边那要命的地方送,西夏藏底河城附近打得正热闹,我那好兄弟童贯就在那里运筹帷幄,届时只消我一封书信,便彻底葬送了你们这些逆贼吧!”
想到开心处,连嘴里的酒都显得更加甜美起来;又想到西门庆有求于己,必然不会再来害自家的性命,高俅终于舒了一口气,把高高提着的心放了下来。
去了心腹大患,高俅这酒喝得加倍痛快,一时间宾主尽欢。西门庆殷勤把盏,高俅本是酒色之徒,酒兴一浓,便不由得放肆起来——原本斜签着的屁股也慢慢坐正了,彩虹一样弯着的腰也渐渐挺拔起来,与西门庆说话争讲的语气中,倨傲之苗也是如春园之草,不见其生,却时有所增。
宴会厅中吆五喝六正热闹时,忽听厅外一阵大乱,然后有一人旋风般卷进厅来,众人未睹其面,先觉到一股好大杀气,一惊回头间,却又心中了然——原来来人非别,却是与高俅有深仇大恨的豹子头林冲!
当下鲁智深和杨志都站了起来,招呼道:“林教头,你来了?”
林冲恍若不闻,只是双目喷火,盯住了高俅道:“高俅!我来了!奸贼!可还认得我林冲吗?”说着大踏步上前,那气势似要把人碾碎一般。
一见林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