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风便抬手指了府衙客厅笑道:“青州前任知府慕容彦达,其宗有双楠居士,三品中书,皆与我夷维平家为通家之好;大人继任青州,居于慕容旧宅,岂不也成了我平家的通家之好?因此推而知之。”
宇文黄中听了平风之言,顾不上追究其言中强词夺理之处,先起身惊道:“夷维平家?莫不是春秋齐国贤相平仲之后乎?”
平风急忙起身道:“正是寒宗。”
宇文黄中想到方才平”之辩,此时再不觉其人强词夺理,反倒敬服他机智多谋,于是长叹道:“吾不见君子,不知野人之拙也。”
平风正色道:“叔通兄之言差矣!吾不及吾祖,固可明矣,君岂可自诩齐景公副贰?慎言慎言,惴惴小心,如临于谷!”
宇文黄中一听之下,大惊失色,然后向平风正礼参拜道:“谨受教!”平风肃然还礼。
礼毕,二人相视一笑,携手归座,已是倾盖如故。
原来,仅仅在数语对答中,二人便已各自展露出不凡的学识。宇文黄中言语间更有考较平风之意,但平风连消带打,不但一展机辩,更占了宇文黄中的上风。
宇文黄中先问,我和你平先生素不相识,虽然你平先生有大才,也不该冒充是我的通家之好啊?
平风则机辩——或者说是诡辩——我平家与双楠居士还有三品中书是通家之好,所以和青州前知府慕容彦达也算通家之好,你是慕容彦达的后任,前官都是后官的眼,所以,说我平家和你宇文黄中是通家之好,不也是很恰当的吗?
至于双楠居士和三品中书,前者指的是名士慕容晖,他曾与苏轼有过交往,嗜酒而喜欢吟诗,因家中植有两株楠木,被人称为双楠居士;后者指的是宋初太原人慕容延钊,字化龙,他与宋太祖赵匡胤关系很好。赵匡胤黄袍加身后,命他以重兵镇守北方,后任殿前都检点、同中书门下三品(宰相)。建隆年间出任湖南道行营前军都部署,平定湖南周保权、荆南高继冲等人的叛乱,加检讨太尉,是一代名臣。
这就象三国时李膺见孔融一样,也是说两家属通家之好。孔融问为什么?李膺说您的先祖孔子曾经向我的先祖老子问过礼,您说咱们算不算通家之好?
宇文黄中听到平风乃名门之后,闻弦歌而知雅意,自然不以平风为诡辩,而要佩服他机智多谋了。于是他就以晏子春秋里一个故事来试探平风——你说你是晏子的后人?我就拿你先祖的事迹来做试金石,倒要看看你知不知道,是真是假!
故事是这样的——齐景公背上长了一个毒疮,高子和国子来探视,景公问道:“疮热吗?”高子说:“热。”景公问:“热到什么程度?”高子说:“象一团火。”景公:“是什么颜色?”高子:“象没成熟的李子。”景公:“有多大?”高子:“象豆子。”景公:“烂的地方象什么?”高子:“象破鞋底子。”
高子国子走后,晏子来探视。景公亦问道:“疮热吗?”晏子说:“热。”景公问:“热到什么程度?”晏子说:“象太阳。”景公:“是什么颜色?”晏子:“象深青色的玉。”景公:“有多大?”晏子:“象一块圆形的玉。”景公:“烂的地方象什么?”晏子:“象上面用刀削尖了的玉。”
晏子走后,齐景公遂长叹道:“吾不见君子,不知野人之拙也。”——是啊!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啊!
平风当然知道祖宗的经典,他于不动声色之间马上反击:“我肯定比不上我的先祖,但你一个大宋的知府,怎么可以自比一国之君齐景公呢?”最后还加上了一句《诗经·小雅·小旻》中的“惴惴小心,如临于谷”。
这一顶大帽子压下来,宇文黄中可挡不住啦!只得向平风正礼参拜:“谨受教!”
至此,不管平风是不是正宗的晏子后人,他都以自己过硬的学识折服了宇文黄中。
这就是文士之间的游戏,于一字一句处见功力。那些穿越后剽窃两句诗词或者大放王八之气的小盆友可以消停了,你真敢这么干,人家笑眯眯地玩你,你空自做了小丑,还自鸣得意——那不是天下最大的傻屄吗?有分教:
美酒饮进须知己,佳句吟哦当会人。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