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逛青楼商量梳笼清倌人一样,敲定了蔡九知府的身价后,几个梁山学兵将蔡九知府押了下去。
草厅上众好汉,恍在梦中,穆弘先道:“真不敢相信!蔡九那狗官,来到江州只一载,居然便能刮刷出这许多的民脂民膏。我穆家虽然也是数世的大族,但这些财宝,也是平生仅见!”
西门庆叹道:“仅江州一个蔡九,便足见贪官之猖獗!这大宋朝幅员广阔,纵横万里,却不知其中还有多少个逍遥法外的蔡九?有多少万饮泣吞声的哀民?”
众人叹息声中,晁盖便埋怨宋江道:“三郎兄弟,象蔡九这样的狗官,便当一刀杀却!兄弟你却轻轻将他卖放了,这其中的道理,现在没有外人,兄弟你便说来听听如何?”
宋江站起身,向四下里抱拳道:“晁盖哥哥,众位兄弟,宋江何尝不知,蔡九是个百死不足以赎其罪的赃官,但今日此举,正是小不忍则乱大谋,为了弟兄们日后的出路前途着想,也只能容让那厮些个!”
众人听了大奇,都问:“这个却是怎的说?”
宋江便苦口婆心道:“众位兄弟请想,今日为救宋江,大家闹动了一座州城,劫持了一府的知府,必然早有人申奏去了。想那蔡九是当朝太师蔡京的干儿子,若他在咱们手中有了个三长两短,必然和蔡太师结下深仇,那时便是不死不休之局。如今梁山新局草创,正是百废待举之时,若被那蔡太师全力来攻,岂不误了大事?因此宋江才执意要留下蔡九的性命,非为自身打算,实是为了山寨的未来打算!”
晁盖听了,摇头豪笑道:“三郎兄弟,我等既然上了梁山,就不怕官府的进剿。人贵自立,岂能把一身的安危,寄托在当朝权贵的一念之间?今日我等杀了蔡九,蔡京老贼未见得便伤心,谁知道他有多少干儿子?你我饶了蔡九,蔡京老贼未见得便感激,要知道我等劫了他金宝钱粮无数,在那等只以权势钱财为性命的狗官眼里,这早已是不共戴天之仇了!杀也是仇,饶也是仇,还不如一刀杀了,来得痛快!”
草厅上众好汉听了,齐声喝彩。
宋江听了,急道:“哥哥只知挥刀杀个痛快,却全不为日后想算?咱们这班兄弟,人人都是栋梁之材,难道便要背着贼寇的名声终老一生不成?纵不为自己打算,难道就不替祖宗父母儿女着想吗?今日留下了蔡九一条性命,就等于卖了太师蔡京一个人情,将来若有招安的一天,若能得蔡太师美言两句,他是官家宠臣,岂不是一句顶一万句?也不枉了你我今日忍辱负重,释放那蔡九一场!”
听到“招安”二字,早恼了黑旋风李逵,这黑厮两番杀人不着,正窝了一肚子的火,宋江的“招字”正戳着了他的肺管子,因此黑旋风的脾气一点便着,跳起来大喝一声:“招安招安,招甚鸟安?”用力一擂,把面前一张桌子砸得粉碎。
一边站起焦挺,手掌往李逵肩上一搭,李逵就不得不坐了回去,却兀自睁大了环眼,呼哧哧喘气。
黑旋风话糙理不糙,正说到了众人心坎里去。这里的众好汉,平生逍遥惯了,哪里把甚么“招安”放在眼里?
西门庆便起身道:“公明哥哥,咱们为什么要招安?”
宋江正色道:“往大里说,是为国为民;往小里说,是为了日后,众弟兄能封妻荫子,也弄个青史留名。”
西门庆便一拍掌道:“照啊!说到青史留名,若弟兄们走蔡京的门路,和他同流合污,青史上留下的尽是臭名恶名骂名,如此留名,空有何益?不如笑傲于山水之间,行侠仗义,劫富济贫,替天行道,无愧于心。到那时,纵然朝廷视你我为逆,但天地为纸,江河为墨,山岳为砚,雷电为笔,在这寰宇九州画下你我兄弟的浓淡重彩,那才是真正的青史留名!”
草厅之上,众好汉听得明白的,都轰雷般喝一声彩。
宋江是个学文不成,学武不就的庸才,科举不行,只好跑去做吏。若讲到包揽词讼,扭曲律法,西门庆未必便能占得了他的上风,但若说到在正经道理上口聪舌辩,三个宋江捆在一起,也绝不是一个西门庆的对手。
此刻西门庆一番豪论,只听得宋江目瞪口呆,虽然大张了口,嘴巴一开一合,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西门庆趁热打铁,又道:“就算招安,但众家兄弟,也总不能一招安,便封一个太师那样尊贵的官职吧?既然位在蔡京之下,见了那奸臣,必然要躬身作揖,曲膝下跪——咱们梁山上的好汉,都是响当当的男儿!上不敬天地,下不敬鬼神,能让咱们作揖下跪的,唯有忠臣义子,烈士高贤!众家兄弟,向一个猪狗不食,只会讨好昏君的奸贼下拜,你们可情愿吗?”
欧鹏跳了起来,大喝道:“奸臣当道,头可断,膝不可屈!”众好汉齐声道:“欧鹏哥哥之言,正合我意!”
宋江面如土色,颤抖着手,戟指着西门庆道:“你……你……你竟然敢说今上是昏君……这……这……这还有王法吗?岂不是反失上下?!”
西门庆大声道:“为君者,当明选臣僚,善待百姓。今有君者,宠信蔡京、高俅、童贯、杨戬四贼,致使奸佞盈朝,贤良下野;而其穷奢极欲,竭我万民之脂膏,饱其一时之**——赵佶不是昏君,又有谁是昏君?”
草厅中先是一片死寂,然后如天崩地裂,又是一声彩。
宋江惊得险些晕去,指着西门庆的鼻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