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离得那高踞独坐的人影还远,孙天锦就神头鬼脸地做了个手势,蹑手蹑足起来。西门庆和武松也只好学着她入乡随俗,偷偷摸摸象打狼一样向前方踅了上去。
离高石还有数丈,却听那石上人突然漫声长吟道:“天籁本浑成,却遽然有损,莫不是有高人前来入耳吗?”说话间,已是长身而起。
他这一回头,西门庆心中又是暗喝一声彩:“好一双清亮的眸子!”其人长相俊雅,和孙天锦郎才女貌,倒也罢了,但那双眼睛却是澄净明澈,似太虚双镜,朗照万物,顾盼间若秋水涵天自在流,足见其人心性修为之高。西门庆当世所见之人,除了铁脚道人叶知秋之外,竟是无有其匹。
看到孙天锦把腰一叉,摆出一副兴师问罪的预演架势,西门庆防微杜渐,急忙抢步上前,拱手道:“见过曾兄!”武松亦随着上前行礼。
高石上之人,正是曾思齐,他见西门庆和武松都是一表非俗的人物,不敢怠慢,纵身从高石上一跃而下。西门庆见他身形起落间,和昨晚孙天锦展示的轻功一样,均不含一丝烟火气,但轻灵飘逸处尤有过之,心中恍然:“原来孙天锦的轻功是丈夫教出来的!这位曾兄不但能文,而且善武,正是文武全材的超绝人物!”一时间心中更增敬慕。
落地后,曾思齐躬身还礼,文绉绉地道:“不敢请问二位高贤尊姓大名?”
西门庆正要谦逊几句,孙天锦已经从斜刺里杀了进来:“这两位的尊姓大名,说出来时,惊得你呆了!这一位温文如石的公子,就是目前江湖上声名鹊起的三奇公子西门庆!而这一位气吞熊虎的人物,就是江湖人称灌口二郎神的打虎英雄武松武都头——你发了呆性,非要在这里坐一夜,却怠慢了贵宾,现在多给我作几个揖吧!”
曾思齐虽然没有象妻子说的那样,惊得呆了,但也是耸然动容,先拱手向武松深施一礼:“此间来往客人中,多闻武二郎名字,今日一见,幸何如之!”武松急忙还礼。
待转身再向西门庆一礼时,那斯文之气却又深了几分:“此木为柴山山出一联,在下殚精竭虑,也未能对出,没想到却被西门大官人对出来了!在下见贤思齐,心潮澎湃之下便要和拙荆下山拜见,谁知走到这里时,突然有松风阵阵,倾耳时竟是别具一番境界,天籁自成,一时间忘乎所以,竟然怠慢了贵客,还望三奇公子恕罪!武都头恕罪!”
西门庆急忙抢上搀扶,心中却是暗暗惭愧,那“此木为柴山山出”的绝对,凭自己是绝对对不出的,自己只不过是仗着多了一千年的见识,才能在古人面前狐假虎威罢了,若说到真才实学,眼前的这位曾思齐也不知比自己高了多少倍,自己被他诚心诚意一拜,真的是心中羞愧,脸上发烧。
当下拉起曾思齐,西门庆拱手道:“唉!说起那幅绝对,却是在下沾了起死还魂之后的宿慧之光,实在算不得真本事。曾兄硕博之士,才是真真正正的一山风雅之所聚,远胜于我这名不符实的樗栎庸才了!”
曾思齐正色道:“西门兄说哪里话!‘此木为柴山山出,因火成烟夕夕多’一联,对仗工整,浑然天成,若非地府还魂的当世奇人,如何能对得出来?小可先祖,也是个极聪明极善对的,却被困于此一联,临终时犹感郁郁。今日得西门兄一联以解幽怀,生人逝者,皆感大德!”
西门庆见曾思齐提起先祖时,脸上都是敬仰之容,也不由得起了见贤思齐之心,便施礼道:“原来曾兄家学渊博,正如鸣鹤在阴,其子和之。曾兄可肯赐下贵先人之高雅,以解小子之慕否?”
孙天锦等人见曾思齐和西门庆两个酸丁居然一见如故,话说得如此投机,竟将旁人视如无物,无不面面相觑。
曾思齐大袖一扬,一股柔和的袖风起处,早将一方青石拂得干干净净,拉着西门庆道:“西门兄请坐!”
二人并肩坐下,曾思齐自豪的脸上便似有一层玉一般的莹光照射了出来,大声道:“提起我家先祖,虽然隐居无名,却也是心怀家国的高士。那一年辽国入侵,杨元帅在三关调兵遣将,双方相持不下。那辽国带兵者耶律八兄弟,皆有王爵,遂作书一封,送入杨元帅虎帐,杨元帅打开看时,却是大吃一惊!”
孙天锦在旁边听着,却是大吃一醋:“这死没良心的!枉我跟他做了多年夫妻,先祖的这些英雄事迹,他却一桩儿也没说与我听!谁知碰上了一个三奇公子,倒把他的话匣子勾了出来!”
英雄义士人钦敬,奸贼败类留骂名。武松张青等人,听到曾思齐突然说起当年杨家将的故事来,都是群相耸动,纷纷围上来便问道:“曾兄(姐夫),杨元帅为何吃惊?”
曾思齐道:“原来,那封书信中却有一幅上联,那耶律家八兄弟大言不惭道,若我大宋有人能对出这个上联,辽军就此收兵,三年之中,再不踏入三关一步;若对不出来,便请杨元帅卷旗曳甲,让出三关,与他辽国接管!”
众人听着,无不瞋目。西门庆伸掌在石上一拍,大喝道:“辽国好生无礼!竟然敢蔑视我中华无人!曾兄,却不知那上联里说些甚么?”
曾思齐冷笑道:“那辽国习我中华文明,有些小成,便得意忘形起来。那上联写道——张长弓,骑奇马,琵琶琴瑟八大王,王王在上,单戈独战——这一拆字联,却也难为他们这些只知骑马游牧的荒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