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洛阳宫蓬莱殿,里里外外兵甲林立灯火通明,一派紧张肃杀之相。数名御医在大门口鱼贯出入,每人都一言不发。官家赵桓带着皇后、太子都到了殿外,和孟德、白诩等人一起守着。
所有人的表情都十分凝重,没有任何人随意说一句话。
此刻,赵桓的心情最是复杂。从私人感情上讲,没有哪个君王愿意做傀儡,愿意自己的君权被分割;赵桓,是这世上最有理由痛恨楚天涯的人。楚天涯若是死了,赵桓理当手舞足蹈的大笑才是。
可是从客观上讲,赵桓又觉得自己对楚天涯恨不起来。若非是楚天涯先后在太原与东京多次力挽狂澜击败金兵,赵桓都不知道自己现在身在何处,还能不能穿着这身龙袍坐在龙椅之上。再者,此前的太上皇与康王赵构的薄情出走,与楚天涯的迎驾西幸形成了极其鲜明的对比。在相处之中,楚天涯也是时时处处都有意在照顾他这个官家的尊严,并没有做出任何忤逆之举。
经过这么多时日的相处,赵桓心里对楚天涯有了一个清晰的定位:他是权臣,但他不是祸国殃民的奸倿;他是乱之枭雄,但他又是拯救这个国家与民族的英雄!
如果现在楚天涯真的毒发身亡了……赵桓自忖,他完全没有能力与把握驾驭眼下的这个朝堂与所有的军队,更无力处理眼下暗流汹涌的对外外交。甚至有可能,只有这边楚天涯的死讯一传出,杭州那边就会立刻自建朝廷分庭抗礼。到时牵一发而动全身,各地不知道涌现多少反王,在外虎视眈眈的金国、西夏,必然趁大宋内乱之时侵略而来……
到那时,就真是灭顶之灾了!
赵桓头一次的感觉到,他是如此的需要楚天涯这个令他在睡梦里都在痛骂的人;大宋的社稷与子民,是如此的依赖这个毁誉参半的枭雄人物!
“楚爱卿,你一定吉人天相,安然无恙的!”赵桓都在低声的念叨,求神拜佛了。
他的皇后倒也聪明,听到官家这么一念叨,索性就拉着太子在蓬莱殿前的大香炉前跪下,五体投地的跪拜满天神佛,求他们保佑洛阳王平安无事。
孟德与白诩等人看在眼里,沉默不语。不管皇后与太子是真情也好假意也罢,一直以来,官家赵桓的表现倒是不错。孟德等人对这位儒弱无能的大宋官家虽然没有好感,但也谈不上厌恶。从私下为人来说,赵桓倒是个温文尔雅、博学勤勉之人。
时间慢慢的过去,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煎熬。眼下最难过最紧张的,莫过于赵桓等人与那些不知情的晋军老兄弟们。此刻看到那些焦躁不安的勇猛军士,赵桓心里的担心又多了一层——万一楚天涯真的有什么意外,这些刀头舔血的猛士为了替他们的主公报仇,却又找不出凶手,还不都得狂性大发滥杀无辜,将整个洛阳宫变成阿鼻地狱啊?
“孟、孟爱卿……”赵桓有些紧张的说道,“不如你进去探视一回,洛阳王是否无恙?”
“微臣不敢进去。”孟德冷冷的答道,“如若因为微臣的莽撞而惊吓到了诊病的御医而误了洛阳王病情。微臣就是有十颗脑袋,也不够自己砍的。”
吓得赵桓浑身一哆嗦,他强颜欢笑道,“洛阳王吉人天相,定然不会有事的……唔,这些从太原一路追随洛阳王南下的军士,果然英勇威武!”
“陛下放心,微臣会约束好他们的。”孟德知道他在担心什么,有点不耐烦的应了一声。
“嗯,这就好、这就好……”赵桓都在擦冷汗了。
这时,萧玲珑跟在一群御医后面慢慢的走了出来。看她脸色苍白神色晦暗之极,大多数人心里都狠狠的堵了一堵。
“王妃,洛阳王情况如何了?”赵桓几乎是急不可待的上前去问。
萧玲珑双眉紧拧轻轻的摇了摇头,“所有御医都查验不出,洛阳王所中何毒。自然也就无从解起。”
“啊?!”赵桓惊叫一声,手脚都慌乱了,“那该如何是好?!”
孟德大步上前,“贵人也不行吗?”
萧玲珑的眼泪都到了眼眶边了,强力的忍住,轻轻的摇了摇头,“她已经哭到晕厥了。”
“啊——苍天哪!”赵桓彻底慌神了,双臂举高仰天长啸,双膝也跪倒在了地上,恸声哀号道,“求求你,救一救洛阳王吧!朕的江山,不能没有他、大宋的万千子民,也不能没有他啊!!!”
这巨痛之情,发自肺腑,倒不像是在作假。赵桓这一叫便惊动了许多人,在场许多束手无策的御医们吓得魂不附体,最先跟着跪倒下来跟着一起叩求;那些就近戍卫的晋军军士们听到,差点就要当场炸了锅哗变开来,冲进蓬莱殿里、闯到楚天涯的病榻之前看个究竟。
“谁敢乱动!!!”孟德怒吼一声,所有军士又都强忍住内心的震荡与哀痛,回了岗位。
白诩急忙将官家赵桓从地上拉起来,小声劝道,“官家切勿如此,否则容易生变。”
赵桓浑身一机灵,心想是啊,万一让外面的人知道洛阳王没救了,那还不得天下大乱、外敌入侵?
于是赵桓急忙将皇后与太子都拉了起来,并当场下了一道谕旨,严令封锁蓬莱殿的一切消息;有泄露半点者,斩无赦!
“如今看来,想要救得洛阳王,只能从下毒之人的身上入手了。”白诩双眉紧拧的说道,“王妃,你觉的呢?”
萧玲珑一样的表情严肃,她轻轻的点了点头,“但她死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