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
八月十四,还有一日,便是中秋。
狄征终于走出了长孙洪烈供他清修的房间,这四天来,狄征滴水末进,却仍神采飞扬。长孙洪烈听得狄征出关,欢喜来迎,一见之下,便知狄征已至辟谷境界。
“大爷面带喜色,可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事?”狄征淡淡问道。
长孙洪烈哈哈一笑,意态豪雄道:“当然高兴,因为独孤无心和丁绝已经死了。便在今日午时,我接到了捷报。此二人一去,对魔门是个重大打击,我当然高兴。二则,先生为我家补全的《玄黄不死录》,犬儿天擎一看之下,以前一些不明奥理的地方如今全然通顺。虽受天资受限,天擎想休入天位怕是今生无望,却无须像我这般散功保命。狄先生于我长孙氏,实有再造之恩。”
“大爷言重了,有长孙家坐镇南方,魔门方不得寸进,狄征不过做些枝末小事,何足挂齿。”狄征谦虚道。
长孙洪烈看他气象,便知狄征已生去意。心下虽然惋惜,若狄征能再留几天,指点下自己长子天擎,对长孙家来说便是莫大的恩德。但他也知狄征如今前留随心,他若要走,便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当下道:“观狄先生远行在既,无论狄先生去哪,做何事,洪烈都祝狄先生马到功成。”
狄征淡淡道:“大爷言重了,狄征此行所去,不过见一个朋友罢了。”
“哦,见谁?”长孙洪烈随口问道。
狄征脑海里自然映出那素素白衣,如水女子的身影来。他轻叹,道出一个名字。
“谷凝秋。”
长孙洪烈恍然大悟。还想说什么,却发现狄征已经走了。仿佛一步踏碎虚空。飘然而去。
这已经是神仙的手段。
春秋满四泽,夏云多奇峰;秋月扬明辉,冬岭秀孤松。
陶渊明的一首《四季》道尽了季节变幻,各具瑰丽之美。此时已是素秋,天高气爽,又逢中秋佳节,就连这昆仑登天峰上,也是张堂结彩,喜气洋洋。只是这份喜庆中,却多了一分肃然。于是装扮着山门房舍的上清宫弟子。也皆是默默行事。不甚交谈。
上清宫的善水宫里,一袭红衫似火的李曦清独坐假山一偶。时已日暮,漫山遍野为秋日逝阳映照得格外通红。若是平日,这万里长空,红霞似火。正对了李曦清那爽朗脾性,却是她最钟意的景色。可惜现在美景当前,她却全然提不起兴致来。便连那宫里挂上的彩灯喜饰,在她看来也大有意兴阑珊之感。
一切,只因为谷凝秋。
自从那日对狄征布下杀局而不得后,谷凝秋回到上清宫当既对七夜下了一纸战书,然后抛开一切闭关苦修。今天已是中秋,今夜便是她与那魔君决战之时。可谷凝秋尚末出关,然而。出关了又如何?李曦清冰雪聪明,怎么会看不破谷凝秋实已下了必死之心,欲以身殉道。为这大好河山,拼却自己的性命也要拉七夜陪葬。
这如何叫李曦清高兴得起来?
“忻娘,谷凝秋在哪?”
冷不防,一个平淡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或许由于这个声音太过平淡。平淡得不起波澜,李曦清根本没想其它,下意识答道:“我师姐末出关哩?”
说完才觉不对,李曦清像见鬼似地从假山上弹起、旋身,周身炎法运起,如临大敌。才发现一个男子云淡风轻地站在山上,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这男子长相普通,可不知为何,李曦清却觉得越看越是好瞧,比起那些锦绣哥儿来,这男子如青山流水,fēng_liú自得,大有一股平淡出真知的味道。
然后她才记起他是谁,李曦清脱口道:“狄征?你,你是怎么上来的。”
狄征看她这天真模样,哭笑不得道:“我怎么是走上来的。”
“骗人,你当我宫弟子是瞎子不成。你这么大摇大摆走上来,为何无人示警?”李曦清美目一番,送了狄征大大一个白眼。
“我可证明,狄兄真是走上来的。只是狄征不带煞气,又灵气不显,如同山石。以我宗寻常弟子的道心,那看得破狄兄的行踪,就连小清你,不也差些把狄兄放过去嘛。”一把清淡爽朗的声音响起,却是假山上多了个青须飘飘的中年男子。男子一付弱质书生样,但双目神光饱满,一望便知是得道之人,正是谷凝秋的师父玄机子。
李曦清见玄机子也来了,便散去身上灵劲。她砸砸嘴说道:“师叔,你来得正好,他就交给你了,我去看看饭造好了没,饿死我了。”
说着,李曦清已经飘下假山,如同一朵彩云般徐徐而去。
玄机子看着她摇头道:“狄兄莫怪,这丫头打续我们宠惯了。”
狄征摇头道:“曦清姑娘言行由心,暗合天道自然。狄某怎会怪责,说句不怕得罪贵上的话。若曦清姑娘潜心苦修,假以时日,怕是境界尚在谷宫主之上。”
“狄兄说笑了,狄兄说的是事实,何来得罪之说。”玄机子又道:“听狄兄方才之话,却是来找小徒的,不知你找凝秋何事。”
狄征淡淡道:“我来,是为了她最后一丝尘缘,否则她堪不破这最后一着,勉强出关的话,会留下遗憾终生的破绽。”
玄机子当即肃然道:“凝秋眼下正在幻月洞府,不若我给狄兄带路。”
“不必了,就让我自己去见她吧。”狄征笑道,转身一步踏去,身影便已经消失在假山上。再出现时,已经走向那通往幻月洞的小径。
玄机子看着那道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