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浅,你知道你最让我感动的一件事情是什么吗?”
我哪能,严清哲,我又不是你的蛔虫;你个心比直布罗大海峡还深,自己都快爬不出来了。
他也不想这样的谈心在猜来猜去中磨耗,继续着自己的诉说。
“还记得我们初次见面不久,你给我煮了一碗蛤仔面,那面条跟我记忆里小时候母亲给我煮的蛤仔面,怀念的味道如出一辙。”
苏浅不禁唏嘘,在他们之间原来一切,不过起源于一碗普普通通的蛤仔面;默不作声,听他把心中的这个故事讲完。
“小时候,家里很穷,一直是我和母亲相依为命,生活在一个靠海的小镇子里;我母亲是文革中下放改造的知青,安插到镇子里生产队劳动学习,一直到文革过后三四年,她都不愿离开那里,因为那时我出生了,母亲曾说:这就是阿悟的故乡,我怎么能让你离开生养自己的土地。”
“那时,我和母亲就住在一个小瓦棚里;知道我为什么最讨厌下雨天,因为小时候一下雨就漏水,母亲就会睡得不安稳,雨若下一夜,她就会拿着瓷盆为我接一夜的漏雨,不过是为了让我睡得好;一张硬木床就把整个屋子填的满满的,几乎摆不下什么家具,也没有什么像样的家具可摆,连一小块普普通通的镜子都没有;知道吗,我母亲长得很漂亮,是我见过的女人中最有气质的女人,可这样的女人却连一张欣赏自己容颜的镜子都没有。”
无怪乎,在每一个人心里,最美的人莫过于自己的母亲,严清哲原来也不例外;他清朗地声音说出这样感性的故事,有种淡淡的忧伤。
“那时我已经五岁大了,每天看着母亲对着院子里的水缸,以水为镜理妆容,我就告诉自己:阿悟,你一定要为母亲弄一面镜子;我那时那么小,怎么有能力去赚钱买镜子,于是我只能用偷的方法;我趁着镇上一个大婶出去晒衣服,悄悄溜进她家偷了镜子。”
严清哲说到偷的时候,苏浅的心像被重重的捶了一下;原来这个光鲜亮丽的严清哲背后,藏着这么一段不堪回首,不由得让人去重新审视眼前这个人。
“偷到了?”
严清哲一丝泛苦的笑容荡漾在嘴角,苏浅心领神会到,他那时那么小,这么可能那么容易。
“没,被折回来的大婶发现了;我当时手一慌,就把镜子打碎了,还挨上了两巴掌。”
这么小的人,究竟承受了些什么,原以为他不懂得平凡人生活的苦楚,原来是他是在苦楚中挣扎起来,才变得今天如此冷漠?
“当我母亲赶来的时候,我很怕,很怕她会骂我;可她一句责备都没有,只是一直跟那个大婶道歉,再道歉,说会赔镜子的钱;看着母亲在人前点头哈腰的为我求情,比她打我,骂我还要难受。那天晚上,母亲回来很晚,我一直饿着肚子在家等着她回来,我很害怕母亲生气,不要我了,一直等,一直等,忍住眼泪不哭;直到这时,一片漆黑中,终于浮起了母亲朦胧的身影,我饿得筋疲力尽却飞快的扑向母亲怀中,生怕她会消失,眼眶中眼泪再也忍不住了。”
似乎说到伤心处,严清哲言语有些生涩哽咽;苏浅知道这样的心情,轻轻将头靠在他肩头,温暖的手捂住他跳得狂乱的心膛上,抚慰着他。
静默了言语些许,严清哲又把话接起来。
“我嚎啕大哭在母亲怀里,一个劲的认错,感觉得到母亲身子在微微发抖……。。接近凌晨,我们的家才见炊烟升起;很难得的是,母亲带回来一包蛤蜊,后来我才知道那晚母亲跑去渔港帮着渔户收蛤蜊赚钱了,为的是帮我赔打碎镜子的钱。当时母亲端上一碗热腾腾的蛤仔面,放在我面前,轻声细语的说:阿悟,饿了吧,妈妈对不住你。是她对不住我吗?根本没有的事情,应该是我吧;那时的我真是很软弱,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却因为饥饿狼吞虎咽着碗中的面条,很狼狈吧,浅浅。”
“不狼狈,小时候谁都爱哭,你没哭过我以为你真是怪物长大的。”
严清哲笑了,苏浅也笑了,在一堆悲情面前,他们还是默默的舒心一笑,只是都显得那么黯淡。
“那面,味道真香,脑海里一直记得那股味道,却再也找寻不到;当时我边吃边哭,我母亲在旁边一直默默的看着,最后语重心长的对我说了一句:阿悟,妈妈没有镜子也关系,因为我已经有了最好的镜子,阿悟不就是我最好的镜子吗?能被我的宝贝天天开心的看着,妈妈根本用不到那东西;阿悟要记住,无论什么时候,再困难,再艰苦,都不能输了自己的人格,懂吗?这句话,是我母亲留给我最深刻的话。”
原来,一碗蛤仔面,对严清哲而言,是缅怀的母爱,苏浅一阵心悸的颤动:一切源于巧合,缘分这东西总是深不可测,难寻根源。
“后来呢?”
苏浅不禁追问,这个故事听起来并没有完。
“没有后来了。”
苏浅抬起头,看着望着远处没落了严清哲,眼光中点点滴滴都是哀伤;苏浅恍然发现,在这个故事里,严清哲至始至终都没有提到他父亲,回忆了一遍他述说的故事,任何角落都没有他父亲的影子。
难道,难道……难道严清哲是他父亲在外面的私生子?!突然这样的念头有点骇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