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踏入这个曾经困住自己十五年的家,它的奢华依旧不减,金碧辉煌的装饰不过是一种视觉上掩饰,遮不住沁入严清哲毛孔的寒,这里,从来只是一个冷冻自己的冰窖,而能活在这样的环境中的人,比比皆是一具具尸体,处处透露出腐烂的味道。
领路的管事凝着不变的威严,清亮的问了躬身迎接的佣人:“老爷呢?”
“在偏厅品茶。”
恭顺是这里每一个的标识,也是每一个唯一的表情;迎上的佣仆领着严清哲和管家穿过花廊,来到一个四面琉璃落地窗的客厅,一股清香飘过来,一个低眉顺眼的女人正跪在案几边,身着暗青色的旗袍,一头的青丝精致的被一根檀木簪子,高高绾在脑门后,古色古香的韵味在她身上静静地绽放着,如一朵墨莲;来人并没有引起她的注意,只是专心致志的配茶、煮茶,以求发挥到茶色的极致。从小在这样的环境下耳浴目染,自然知道这茶绝非凡品。
“老爷,大少爷回来了。”
不远处的紫藤椅上的人,古井无澜,对严清哲的来到并没有太大反应,一切似乎变成顺理成章的事情,依旧让这茶的芳香延续着这份静谧,久久空寂的厅子里,才回荡起一声低沉的声音。
“阿悟,坐吧。”
一壶好茶的时间,恰好等来它要品茗的人。紫藤椅上的人大手一扬,挥退了无关的人,偏厅只剩下这对父子,老爷子从椅子支起身子来,缓缓的转过脸,对上一旁默不作声的严清哲,看着老爷子的模样,他的一副好皮相可算有迹可循,除了岁月在他眼角划下的细纹,和那一头花白,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比前些时候清瘦了些,不过气色不错。”
老爷子喃喃的叨语了一句,像平常家的父与子,闲话了一句无关紧要的琐事关心,布满岁月经纶的手径直的执起了紫砂盏,一股热浪滚滚的在杯中腾起。
“尝尝,武夷山岩茶,大红袍。”
全身的戒备丝毫不敢松懈半点,严清哲冷眼瞧着眼前这个人,顺意拈起父亲递过来的大红袍,的确非凡品,国家宴贵宾的限量茶,心中不禁冷哼一声:钱没有办不到的事情。
浅尝辄止,严清哲无心在品尝上,他心如明镜,对面的老爷子怕也没这个闲情逸致。
“有什么,说吧。”
开门见山的把话晾开了,这一席父慈子孝的敷衍场景让他感到厌恶。
老爷子并不急于接话,慢慢的品完手中的一盏茶,回味无穷的抿着略显稀薄的唇。
“浓香绵绵,回味无穷,贵是贵,不过好茶就是好茶。”
他不是傻子,老爷子向来惜言如金,断不会贸然相言;自然明白老爷子是在借茶喻事,欲拒还迎的本事,还是眼前的人教会自己的。
“如果你想绕下去,我怕没时间陪你了,你不缺这样人的陪你。”
老爷子放下手中杯,眼神依旧淡淡的端量着眼前这个孩子,犹如对镜昔照,清冷的倔强亦如当年,只是如今他正是大好前程的儿郎,而自己真的老去了。
“阿悟,你还是这么浮躁,你母亲的淡定……。”
“别在你口中提到我妈,我听着恶心,阿悟?阿悟是你能叫的。”
严清哲冷眉一扬,暴怒的声调一下子炸破了这个偏厅的宁静,沉默中爆发,又归于沉静之中,心口似一股逆流的血,拍击在自己的心房上。
“如果你只是叫我来陪你翻那些陈年旧事,对不起,我没兴趣。”
直起身子来,大步流星的欲朝外走,背后却悠悠然地响起了老爷子的话。
“你从来就是勉强不来的个性,这点像极了我;不过,我觉得那位苏小姐倒是有时间陪我,好好谈谈。”
一句话,灌了铅的双脚,严清哲无法再往前潇洒的迈出步子,身量定格在老爷子目光能触及的范围,没有生门的网,自己在来的路上就明白,苏浅让他没有了退路,注定了自投罗网。
“你让我太失望了,我真希望你在听到这番话后,如往昔一般毫无顾忌的离开,可是你犹豫了。”
身后响起了老爷子的训斥,他无澜的脸上终于浮出了一丝凌厉,一个女人,让无所畏惧的他却步妥协,这样的情况不是他想期冀的;女人,只能是他的扩展前路的工具,或是一种把弄的玩具,而不是他受人要挟的软肋。
严清哲调息好自己,转过头了,眼神犀利的看着不远处的父亲,把住了自己的脉搏,不代表自己要放下身段,嘴角清抹上的寒意,讥讽着眼前人。
“你太高看我了,失望?难得你对我还这么高的评价。”
“阿悟,那个女人不行,我不能让她成为你的顾忌,太危险了。”
老爷子缓下身子坐回紫藤椅上,挑起眉,神情和严清哲如出一辙,话语中强调着:不容争议,服从。霜寒的笑蒙得更加深沉,眼角的棱角拉得狭长清傲,觑看着这个能够一手遮天的独裁者,闷闷的冷笑脱口而出。
“顾忌?忘了告诉你,要是我真有什么顾忌,你倒算是个,老爷子。”
“我们只会是父子,一直是,永远也不会改变。”
溘上眼睛,老爷子并不乐见他们父子的对峙,彼此除了无止尽的砥砺,让他老感到无力,父与子的温存变成了一种奢望,在那些漫长的日子中,热情磨尽了,只能在唇枪舌剑的言语中苟延着这一丝血脉的相连。
“煽情的让我热泪盈眶,你太抬爱了,我受不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