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飞鹄苑里同容瑨妃聊了好一会子,晌午方回。
六月溯,暑气依稀,又这一走动,一身宫服长裙也被一层薄薄香汗湿透,连带口中味觉也似乎退却了许多。
回到慕虞苑后,倾烟服侍我换了一件敞口宽弧素绢裙,将发髻半散下来,整个人便清爽许多了。尔后有妙姝、簇锦将分发下来的玄冰捣碎了掺入三足金兽中,搭配着鄙脑一同燃起,一室烟云缭绕,几多惬意。
“才人想用些什么膳食?”倾烟对我浅做了个礼,颔首轻问。
我侧目,见湘妃帘外有小厨房当差的过来候命,心知是到了统一传膳的时辰。但我现下也着实不想用些什么,便嘱倾烟报之于他,只做些许小点送来即可。
倾烟按我嘱咐颔首唱诺,便如是打发了那小厨房当差的走了。
才小一会子,簇锦便领着那些个于各苑传膳的宫人作礼,得了我允后便进来,上了四五道玲珑碧玉盘托起的点心。
瞧一眼蒸酥酪、碧粳椰奶团子、玫瑰揉芝麻蜂蜜如意糕等,皆做成八角菱形段子、花形千层、堆叠络纹等各式小样,入在目里着实的悦目赏心。
我每一道小点都浅尝了些,味道各有各的妙处,但却都是清香怡人、甜糯适度,果然好味!不禁转了心念想起皇上那日却说,兮云做的那些个点心花样简单、口味独特,清新芬芳,甚是令他喜欢……实觉是他真真儿食腻了出于这宫里头御膳房、小厨房各处的这些个糕点,故才会对那宫外的手艺一见倾心吧!
同理,他封了面貌至多清秀的我做才人,又是否与那点心一样,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只为图个新鲜有趣?
我不知道,且圣上的心思也着实不该由我来忖想。只好苦笑着氲了一怀心绪,茕茕然舒气,放空了神思去小歇一会子。
本想浅眠的,可醒转来的时候已是夜幕降临。
自从受封才人,这日子似乎过得更加快了些,也愈发的没生气了些。
慕虞苑各处已渐次点染起缭金缎花的红色宫烛,那威威的样式将帝室皇族间深不见底的威严呼之欲出。我突然开始心神不宁。
在这样的夜晚,这样寂寞的境遇里,总会极容易的便想起那些个驱之不散、遣之不得、又搁之无从的故人……
不出意外,我会念起他,安侍卫。
但这一次,尚不待我一怀心绪几多舒展明澈,便见倾烟隔浅粉百蝶穿花帘幕一道,向我欠身浅声:“才人,乾元殿公公来了。”
我甫一抬眸……
乾元殿公公,那该是皇上身边的一干人啊!
“进来吧。”忙按住陡转心绪,我将身摆了姿势端然坐定,扶了扶稀松发鬓,侧眸发命。
话音落定,倾烟便将帘幕掀挑起来,果见一青蓝衣袍、轻冠束发的伶俐公公自侧边儿行进来,对我作礼之后便堆起满脸笑意:“阮才人好彩头!”声色是这宫里一贯有着的谄媚讨好,短短几日,我便已这般的熟悉起来。
闻言入耳,我心念铮地恍惚了一下,依稀隐隐笃猜到了些什么,一时又不能全部解过其间意思,只抬眸浅顾、有几分问询之意。
那公公皱眉“啧”了一声,又略近几步,腰身一弓,复示意于我:“阮才人,准备着今儿个晚上,皇上……要来看望主子您了!”于此又颔首,“皇上跟咱家说,让咱家来嘱阮才人准备着,今夜伴驾。”
果不其然……一颗心在不动声色间猝地一沉,我忽觉周身满满全是濯铅重负!
承宠伴驾,这是多少后宫女子梦寐以求的事情?金顶红碧的秀美砖瓦间,为得君王一顾颜,误尽韶华熬耗误华年!
这样真的值得么?无所谓值与不值,只因命途如此。
只是,她们是否当真无悔我不知道,我在心里,亦或者我的潜意识里,一直都是抵触着这件所谓“大喜事”、“好彩头”的。虽然念头时有摇摆,虽然我亦寻不到一个清明的出路。
我蹙眉掩饰住面上不由流转出的慌乱:“可是我今儿早上,没人被通知呈牌子啊?”是实话。
那公公笑意更灿:“才人晋的突兀,奴才们不知才人的牌子是不是该待同批秀女大洋,再一起呈上。
”边解释着,抬目顾我一眼,“故便没来收,还请……才人这边儿担待着!”
我已顾不得理会他的谄媚亦或殷勤,也有刻意逃避事实的成分在里边:“那皇上怎么会……”问的嗫嚅。
他“哎呦”了一声,已解我欲问何事,展眉又蹙:“皇上想临幸哪位妃嫔,那是咱爷的自由不是?”
也对,我也知我那话问的可笑。后宫三千佳丽,哪个不是皇上的女人?皇上想要指点哪个女人随侍伴驾,难道还需得固守陈规到如此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