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贵妃只给我们两日期限,也不曾说是从今日算起、还是从明儿个算起。但保险起见,这样的事情耽搁不得,从没有讨价还价一说,自然是得抓紧时间越快越好的。
我与兮云晌午过后便带着那断镯出了秀女宫。兮云使了银钱,管事嬷嬷提点我们可往杂役司想法子。
也对,杂役司乃是后宫之中管理修缮的一大机构,各种用度、石材也是一应儿的全,想必修复一只断裂玉镯也绝非难事。
可修复过的东西,怎么都是无法如初时一个模样,但修复了总比没修复要好吧!
却有一事万不曾想到,待我与兮云加快足步一路不敢兜转的赶过去,那里一班工匠婢子连玉镯都没看,便告知我们这些个事情不在她们的能力范畴之中。
我愣了一愣,与兮云相视一眼。兮云会意,也心觉他们是故意要我们“机变”一些,便忙不迭取了些碎银子递给其中为首的、一位尚宫打扮的宫人。
“真真是麻烦您们了。”兮云莞尔,珠玉贝齿露了细碎一笑,“待事成之后,我与妹妹必有重谢。”柔然徐语,旋即扫了我一眼。
我忙不迭在其旁点头附和。
原以为不过尔尔,见了银子哪还有不帮忙的道理?宫里做事,除素日里合该有着的一番收入之外,其余银钱大抵都是“与人方便”得来的。
谁知那为首尚宫仍旧看也不看,只拉下一张脸来、把那神色浅浅一漠:“小主请回,这玉镯我们真的修补不得。”语气平板、颜色不善。
“你们……”送上门的买卖也有拒绝的道理?我本就为这档子事着急,听她来了这么一句,恼不得一个疾声。兮云却在这当口突然拉住我。
经她一拉,我旋即侧目,见兮云似是欲言又止的模样。
一来二去间,我也慢慢将急绪渐次平下,恢复了些许清明神智。
这杂役司素来算是宫中一大机构,没有必要在这小小玉镯身上摆架子、得罪人。. 眼下如此,想来自是得了梅贵妃的暗令,有意为难我们罢了!
“叨扰。”思绪兜转时,兮云已拉着我的锦袖对众人一齐作礼。
我也没多话,压尊气做了这个礼后,同兮云转身出了杂役司正门。
六月溯,又是晌午才过的光景,纵是不动也会燥热难耐,更况且还是负着气、忧着心的一路疾行。
我抬袖将额前一层惫拭去,却没有心情开口多说一个字。
只听兮云似叹又不屑道:“罢了,谁叫我犯了小人!”
兮云的性子一向温顺柔顺,在我与她相处下来的这小一个月里,没见她怎么发过脾气、骋过性子言这些负气的话,似乎眼下还是头遭。想来也跟这燥热天气有些关联。
“苍天真是不公。”我顺了话题发泄一句,鼻息微哼,“牡丹步摇一事被姐姐避过了,不想又竟让倩美人这个小人如此牵绊我们姊妹!”后半句话不加停顿,又急又恼又奈若何。
兮云身世显耀、模样与气韵也皆上乘,故她深谙自保之道,平日已是极其小心谨慎、毫不张扬。即便如此,还是屡遭算计、惹引祸事……幽幽深宫,明里暗里阴谋阳谋真就这般避之无从么!
熏熏暖风拂来面上,带起几缕细碎流苏,撩拨的一张面眸温温痒痒,更平添几许困意浮上了眉梢眼角。
“不急。”只听兮云幽幽一转语声,瑰丽妃唇似笑非笑,低低一呢喃,“恶人自有恶人磨。”
宛若拂过湖面的微风,淡淡轻轻,却又使人莫名心里一悸。
我低首敛目,只得长长叹出一口气来,就这般悻悻的重又回去。杂役司不肯帮衬,玉镯却一定要修,再多负气话也只能是发泄尔尔,归根结底还不得想其它办法!
。
整整一个下午,我的心思全然不知飘到了何处去。因为心心念念全部都是玉镯的修整之事,念的久了、太过专注了,反倒做弄的整个人神思惝恍、头痛欲裂。
心里搁着事情,天气又偏生燥热的很,好不容易熬到清凉一些的暮晚,我没去打扰静坐于厢房内亦是绞尽脑汁、思量应对之策的兮云,一个人步出秀女宫去散心。
进宫虽有小一个月,但我平素也不常走出秀女宫,对这宫中格局实在不太熟悉,便没敢走太远,只在正殿之后距离不太远的玉华池边呆呆坐下。
稀薄晚风自湖心处拂来一脉清凉,淡淡的湖水清香让我一怀心绪清朗许多,可只一瞬便又烦闷不迭。
我抿着唇角、蹙起黛眉,随手拾了地上一枚青黛色石子,使劲向湖水里丢过去,似乎这样的发泄可以将我一怀繁冗心事排解几分。
水花四溅,无意间一抬首时,兀地见那杨柳树后流转出一袭月白长袍,便在同时看到了曾那般使我暮想朝思的人儿……
不知被什么做弄的,我甫一低首,似做了什么亏心事般的忙将目光错开,簌簌起身、慌得转身便走!
能使我有如此反常情态的,除了那偶遇之后又打了一次照面的安侍卫,更还能有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