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回笼,倏地侧首去看跪在身边的沈兮云。
兮云一双美丽若兮的明眸里噙着惝恍且无辜的华光,瞳孔在一瞬的惊惶之后突然放空:“皇后娘娘烧得如此厉害,不能用冰敷之法么?”她极是小声且仓皇不安的嗫嚅,视线错落而沒有聚焦点,加之身影纤柔、容颜姝丽,这般惶惶然又怯怯然模样的兮云即便是做错了事、言错了话,也不会惹來旁人丝毫怨怪与反感,只有一种无辜的感觉柔柔拂过心坎儿,小猫一般抓挠的人心魂微荡。
而我顿然后知后觉,顿然连愠怒亦或哂笑的力气都沒有了……
“皇上,不怪太医,是妾身的过错!”恍惚中兮云一俯身子重又迎着皇上叩首,娇娇语音已现出微微哽咽,“是妾身眼见着皇后娘娘发热难受,便以为以这小袋子装了碎冰块儿冰敷额头可以退烧去热,不想竟闯下这等弥天大祸……妾身便是一死也委实难谢自己的罪过了!”到了后边儿这哽咽之音愈发着重,临了时已是十分清晰的嘤嘤哭腔。
我在一旁陪着她一并跪着,冷眼旁观的看着兮云怎么演这出自编自排的戏!真是好一出戏!
不过我是不是该感激兮云,该念着她的好?因为她一言一语皆是要以一己之身承担所有责任,倒是不曾与上次害死酌鸢性命时一般來一出一石二鸟,害了皇后之余把这责任顺便推到我身上岂不更好?
我曾以为我早已领教过沈兮云的可怕,曾以为她不动声色害死我腹中孩子便是她可怕的极限,时今才觉我还是委实小觑了兮云+限……她的极限还远不止这些!以至于我根本就摸不清探不到她丝毫的底!
周围一时陷入一种吞天噬地的沉寂中,这般沉寂有如死海。
又过半晌,我抬眸悄然扫了皇上一眼,见他一张本就铁青发紫的面孔时今反倒变成了略显柔和的红,但红白之色不断轮换,虽距离隔得不算迫近,还是恰到好处的看到他英毅性感的厚唇正打起瑟瑟的、不住的微小颤抖。这副情态仿佛积蓄着满满当当的风雨欲來、火山将迸的浩瀚可怖,又似只是因了心绪郁结所生出的恨无处恨、释怀又无法释怀的弥深矛盾。无论如何,都是自苦的很。
叹一句真真做弄!
又在这个同时我才陡然看穿一件事情,那就是皇上加注在兮云身上的喜爱已不单单只是一时喜爱那般简单,我一直都看轻了他们二人这段帝妃情缘,他们之间已在不知何时变作了不太肖似帝妃之间的浓情爱意。直觉告诉我,皇上是真的对兮云动了心;皇上的心里,已经一点一点慢慢儿极深的坐了兮云……
摇首微微,怀着甚是复杂的心绪,我亦匍匐身子叩首下去,无言无语。
穿堂而过的细小微风还是带起了耳畔散落的发,这样经久的沉默又在惝恍间不知过去了多久,听得皇上持着浓厚的鼻音做了一个长长吐纳:“罢了,你也是一片着实怜人的好心。怪便只怪朕一时疏忽大意,沒有照拂好纡纤。”
“皇上……”兮云抬首,一双挂泪的凤眸起的恰到好处。她抿抿妃唇,“陛下如此,当真是叫妾身死了连个葬身之地都无处觅么!妾身也知是自己罪孽深重,但请皇上准许妾身一死以谢罪,勿要再这般的生生折煞妾身。”
“爱妃。”这一番话言的愈发楚楚,皇上偏生十分呵护兮云这般的楚楚。他疾步过來唤了她一句,抬手扶起兮云,“时今皇后已病成了这般模样,你却又要欲死欲活叫朕心里不畅快么?只是皇后伤娠小产,气血虚弱,元气大伤,盛阴在内,身子骨本已是十分的亏空。这个时候再以冰敷之法祛热,即便可以图得一时清爽,也是十分狠戾的虎狼之法了!当时不觉,散热之后只会惹引得她体内正气愈发外泄,耗损十分、虚脱十分!”
我在一旁埋首下去,静静然听得皇上如此阐述,心里才知居然是这等法子。只是沈兮云啊沈兮云,我不谙医理,你却也是如此的不明白不懂得么!
“皇上教导的是,妾身必然谨谨记住。”兮云又拭一把泪,蹙了娥眉碎碎的叹。
我正神游天外,忽觉臂弯被谁扶了一扶,猝然抬目见是皇上亲自将我匡扶了起來。许久不曾受得他如此恩待,我一时十分的不适应。
“是朕的疏忽所致,才害累的皇后、及你们受了如此之多的苦楚和伤害。”皇上凝起目色在我面上深深流转了一圈,复而顾向兮云,“朕从今以后会好好对你们,不会再让你们受到伤害了。”
即便这样的许诺自皇者自君上口中言出來便都不能算是许诺,但我心口在这一时还是有如被一脉温泉贴烫过一样。即而身子一暖,是皇上将我与兮云双双往他怀抱里拥住。
我的心口贴着他的半边心口,可以感觉到他的心跳在这一时有多么火热、跳动的有多么剧烈。如此韵律,使我不觉浅一蹙眉,有些不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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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一撤环相扣、细致入微的精心谋划!兮云在行此一计时显得那么真诚良善又游刃有余。
关乎冰敷热敷这些子事我并不懂,以至于眼看着她、甚至帮着她持着我自以为的好心害累的皇后病情加重。
即便我不曾有为人母之幸,但我也懂得这个道理,生产是女人的一劫,何况还是头胎!
皇后小产本就已经十分体虚,又因孩子死亡而受了不小的刺激,再加之产后心绪纷杂起伏十分失调,原本就是只吊着一口气息!现下经了兮云使得这等虎狼之方的最后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