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最烦拿辽王说事威胁,因“辽王”在西辽国也是一个不可触碰的辞藻,因皇上对辽王明里迁就、实则暗地里的那份忌惮与牵制。
我可以预见自己的失宠,但我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也会走进冷宫的囚笼。
西辽的皇者,他冷厉可怖的一面又与暴君有个什么分别?
遥遥记起他当年对酌鸢的那一句“少姻缘是吧!朕便让你再无姻缘!”而断绝了酌鸢的后路,将她送入森怖的冷宫。而今的他又以一句“那么便到冷宫里去清醒一段日子吧!”而将我就这样轻飘飘的送入了冷宫去。
皇后和容瑨妃的态度不温不火,这等事儿无论她们能否伸手顾及到,在这个节骨眼上也都是不愿顾及的。我于她们而言本就是一颗不灵光的棋子,一颗废了的棋子,弃之随意,不觉丝毫可惜。
呵,呵呵……人情世态素來就是如此的直白简单、淡泊如斯的一件东西,不是么?
淡衣素服、遍身浅色胜似缟素,我挽着一个装了简单几件贴身衣物的包袱,便是我进宫时阿爹阿娘亲手为我包裹了香米粥、哥哥为我打了层层牢固花结的那个浅蓝色粗布包裹,袅步莲莲的离了这座华美到晃瞎了人的眼睛的寝宫,临着门边终究还是忍不住侧首注目,最后深深瞥了一眼:“这慕虞苑,往后就要封了吧!”音波平淡,是真正的无喜无悲。
倾烟蹙眉宽慰我:“奴婢们等着婕妤回來。”
我摇首叹气,并无它语。回來?或许不回來,也好……
簇锦、妙姝跟在后面儿哭的抽抽噎噎,叙子校子也已眼泪凝噎、面色萎顿。
这般的生离其实与死别沒有什么分别,但又比死别更为痛苦煎熬。人都是有感情的,与这些侍婢们相处了一年多,相处的久了,也难免就有了些浓浓浅浅的眷恋。我心中酸涩,眶子里斑驳起几不可见的雾霭,语气仍是平和的:“我在时并不曾能叫你们跟着我享一日的福分,依着宫里的规矩,在主子被打入冷宫之后的两年内,你们还得死守这里扫洗与看护。待两年一过,日子到了,就可以去旁的宫里跟着一位新主子,千万好生服侍,机灵着些,天见可怜的,让你们能跟着一位有福气的主子,也好……”
“到时候婕妤您早就回來了!”倾烟打断,声音是轻小哽咽的。
我并不愿拆穿她的自欺欺人,终于向上勾了勾唇:“好了,你们原是不能送我的,莫坏了规矩,我自己走。”
“嗯。”倾烟懂事儿的向我颔了颔首,“奴婢们会日日夜夜为婕妤祈福,等着婕妤早日回來团聚。万望……婕妤保重。”
后面儿跟着的慕虞苑一众人也跟着附和。
我勾唇淡笑,浅叹一声,鼻息带些微嘲:“我是自作自受。”便转身前行。
是啊,自己造的孽,早晚要还的……
在不知不觉里,我已做了太多恶事,我使过心机耍过手段,扯过幌子发过绮语,我还与安晴天有着见不得光的勾当,我还害过人的性命……这一桩桩一件件的,怎么能够不加偿还?因果因果,种什么因得什么果,说死了的,怎不是么!
所以苍天怜我,让我在阳世尚有识的时候,便要我慢慢儿把这一切都偿还了去,所以用了我的孩子去抵我欠下的人命,所以要我以漫长一世的余生在冷宫里对着青灯古殿,來消磨掉鲜艳的红颜、來检讨与偿还这个身子所欠下的弥深的罪过。
其实我很怕……我一直很怕。怕自己,是会下地狱的。
如此,若能以此身在我尚且有识之时,还清我这一身的罪和一世的孽。这样,也好啊!
“婕妤请再受奴婢们一拜吧!”倾烟有些凄厉、有些嘶哑的声音在我身后兀然响起。
思绪牵回,我心颤了一下,却沒回身。
身后是倾烟领着一众侍婢“噗通”跪下后齐齐叩拜的声音,他们行了如此大礼,他们沒有言语,只对着我行下了这如此大礼,兴许也是最后我所能受下的大礼。
我还是未动,足下的步韵却有些紊乱了,泪水也不争气的铮地就转转的铺陈在眼眶。最终咬牙狠心,咽回了喉管不能自抑的细小抽泣,一步一步,步步行离,离的绝尘。
别了,此生的慕虞,此生的锦銮……
树树夏花如火如荼,涓浓烂漫中又想起当年哥哥送我入宫时,我最后的那一转身,也是这般如出一辙的春夏璀璨,也是这般毫无二致的怅然欲泣。
永别了!一些人和事……
去冷宫的路很长很长,长到要耗尽我这一生。而再长的路也终究有要走完的时候,待到那时,殊途同归,谁也沒什么不相同。
当我抬眸已能望见那座被寂寞哀伤浸泡着的宫苑时,这最后极短一程,居然是兮云來送我的!
她着软底子嫩粉鹅黄的纯美宫装,发挽飞仙,与素衣淡颜垂华绾发的我形成一个很是鲜明的对比。
她递了眼色屏退跟在我身边的两个内侍,颦蹙眉心,持着十分复杂而让人看不通透的目光顾我:“对不起,我也不愿的。”
出口的调子含着真切的悲伤,我知道这歉意必定是真切的。沒有做声,受下了她的道歉,我自然受得起她的道歉,不是为我,是为我的孩子。
她几不可闻的轻轻一叹,蹙眉敛眸,波光渊深的更加无法看清看透,但那其中分明藏着怕连她自己都梳理不清的纠纠葛葛:“我骗梅贵妃为她做事,以将你未出世的孩子害掉,來换得她的信任;其实……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