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日光透进窗户来,照着侍女在新鲜的插花上浇的几滴水珠,折射出的宝石一般的光芒极为耀目。
“这些花儿,当真是和公主一样娇嫩呢。”莲蓉整理着枝叶笑说。
“花朵是自然中最美好的宠儿,本宫岂能与之相提并论?”苍梨专心致志地绣着手中的锦帕,却也旁生出心来回应莲蓉的讨好。
“谁说不能?这天下是皇上的天下,后宫就是皇上的后花园,公主你也是皇上最美好的宠儿啊!”莲蓉用一副调笑的口吻说。
苍梨抬起头来,佯装生气地说:“你这死丫头,说话越来越没大没小了,现在都敢挖苦你主子了?”
“奴婢不敢。现在主子可是皇上面前的红人,谁得罪了我家贵人,就是得罪了皇上。奴婢这条小命还得多留几天,好好地伺候着您呢。”莲蓉歪着头不无得意地说。
“你要是能不那么口无遮拦,玉茗轩才不会得罪更多的人才是。”苍梨说着,放下了手中的刺绣。按照莲蓉的说法,自己也算是盛宠在身,这倒是她不能否认的事实。可在这后宫里,最得意的是这种人,最容易失意的也是这种人。因为有那么多双眼睛时时刻刻地盯着,想要挑出你的一丁点毛病来大做文章,还有那么多双手伸出来拽着你的衣角想把你从顶峰拉下来,最风光的人,也是活得最辛苦的人。这一点已经完全违背了她的初衷,接下来会面对什么,她自己也不清楚。
莲蓉调皮地吐了吐舌头,并没把苍梨的话放在心上。
“噔噔。”芸芳敲了两下门引起她们的注意,然后进去小声地说话。“主子,已经安排好了。”说着招呼小五和小六上前来,解释说:“冷宫那边的情况比较复杂,所以让小五小六陪您过去,而且他们对那边还算是了解。”
“嗯。”苍梨点了点头,起身交代了几句,便由小五小六陪着往冷宫方向去。
芸芳看着苍梨出了门,转头对另一边的紫苏打了个眼色,两人回屋子里拿出压在箱底的包裹,从后门溜出了玉茗轩。
苍梨并不知那两人是刻意将自己支出去,只一心到冷宫里来。小五小六打点了守门的相熟的侍卫,才得以进门。
这是个相当古老的院落,宽广平坦,院子里种着苍翠的老树。只是那些原本精致的殿宇楼阁,如今却因为缺少打理而显得破败不堪,整个散发出阴冷的气息和老鼠尸体一般的恶臭。
苍梨微微蹙眉,一边用手捂住口鼻,一边才敢继续往里走。
冷宫是这金碧辉煌的宫殿里最不为人待见的地方,虽然不容忽视,去也不愿意被想起。它就好像一块上好的宝玉里多出的一块令人厌恶的杂质,人们企图忽略它,却无法改变它必然存在的事实。
苍梨走了一会儿便停下来,抬头望着眼前凄清的惨状。
宫中妃嫔一旦被打入冷宫,这一生便是被判了死刑还不如。她们被人遗忘在这里,前朝的和新进的,都参杂其中,多半已经衣衫褴褛,且神志不清地四处游走,或厮打在一起,口中还互相谩骂争辩谁更受宠。那些曾妆容精致的面孔,此刻已是面目全非。她们若是偶然记起曾经的自己,是否会为现在羞愧得不能见人?
苍梨幽幽地叹了口气,脑海里浮现出母后宫中那片华丽清冷的景色。虽然是不同的外观,可是刺骨的冷却是同样的。冷宫里,好像常年都吹着那样冰凉的风,即便盛夏已经逼近,仍是寒彻心扉。
“喂,刘氏,有人来看你了!”领路的嬷嬷很不客气地对着蹲在墙角的一个身影喊道。
那瑟缩一隅的身体回转过来,从蓬乱的长发中抬起一双清亮得过分的双眼呆呆地看着眼前的女子。她的脸因为消瘦,显得颧骨奇高,双眼有些往外突出,加上蓬头垢面的模样,完全失去了往日的风采,连苍梨都差点认不出那个趾高气昂的丽昭仪来。而她原本作好了准备,丽昭仪可能会突然冲上来啐她一脸唾沫——丽昭仪有理由恨她,虽然苍梨并不否认丽昭仪今日的下场全是她自作自受。不过让她倍感意外的是,丽昭仪看了她一眼之后,又默默地转过头去,继续盯着空无一物的墙角。
苍梨一愣,转脸看着那个嬷嬷,欲言又止地问道:“她……”
“进来之后没两天就成这样了。不过在这个围墙里,能撑上两天的,已经算好的了。”嬷嬷耸了耸肩无所谓地说,好像在她眼里根本不是一个遭遇了不幸的人,只是一群无关紧要的生了病的牲畜。
苍梨一窒,说不出话来。她怔怔地看着丽昭仪,才发现丽昭仪手中执着树枝在墙角不停地写什么。
“丽昭仪?”苍梨试着叫她,抱着一丝侥幸的心理试探她能否记得自己。
“嘘——”丽昭仪却把食指放在唇上对她做了个嘘声,头也不抬地说,“没看见本宫在练字吗?皇上曾经夸过本宫的字好看,本宫更要好好练,才能当贵妃啊j上已经赐本宫当皇妃了,哈哈,本宫已经是皇妃了!碧云,你怎么不说话?你不替本宫高兴吗?哈哈,本宫再也不用寄人篱下受人白眼和欺侮了,终于可以光耀门楣,不被父兄看清了。本宫是皇妃,是贵妃,本宫还要当皇后,当皇后……皇后……”
“死丫头,胡说八道什么呢?当心传到皇后娘娘的耳朵里,有你好果子吃!”嬷嬷狠狠地戳了一下丽昭仪的太阳穴,火冒三丈地骂道。
丽昭仪抬起头恶狠狠地瞪着嬷嬷,大声吼道:“狗奴才,你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