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初照,玉茗轩外的梧桐子落了满地,浅黄一片。
湛溪捧了书在书案前的灯下读,心思却飘向大厅。一会儿,小顺子就上前来报说:“皇上,怜贵人请您去前厅用膳。”湛溪放下书走到前厅,见苍梨亲自端了盘子进来,便上前说道:“都说你身体不好,干嘛一定要亲自下厨?”那语气淡淡的,不痛不痒,似乎有意规避关切。
“今天主子特意请皇上过来,就是为了亲自做一顿饭答谢皇上,奴婢也拦不住,您就别再说她了。”莲蓉笑着插话说。
“就你话多!”苍梨嗔了一句,又转过头来看着皇上。“臣妾听小顺子说,皇上这几日忧心国事,食不下咽,也就想着,大概是这御膳房厨子做的饭菜皇上吃得腻了。正逢今日玉茗轩的小厨房修缮完毕,臣妾就做了几道南方的小菜,希望换个口味,能让皇上吃点东西。”
湛溪扬眉说道:“小顺子何时这么多嘴多舌,竟敢擅自把朕的情况透露出去,是不想呆在朕身边了吧?”
“哎唷,皇上,奴才不敢!”小顺子一听就急了,明明是一片好心,怎么就被扣上这么一顶帽子?
“不关小顺子的事,是臣妾见皇上也不安寝,才执意追问他。皇上要怪,就怪臣妾好了。”苍梨也不能眼见小顺子被冤枉,赶紧替他澄清。
湛溪瞥了她一眼,冷冷地说:“你就不能哪一次不把罪名往自己身上揽?”
“是自己的错,就得承认,难道皇上不这样认为吗?”苍梨反问道。
“与其认错,朕更偏向于不去犯错,这样不是更好?”湛溪也毫不示弱地反击回去。
苍梨早在议事殿上就见识过了湛溪的强势,此刻也没必要与他辩解。只是人这一辈子,哪能不犯错呢?何况是每时每刻必得规行矩步的后宫,谁能幸免?她只是说道:“时刻保持那样的状态,会让自己活得太累。”
“当你处在某一个位置上的时候,就不得不让自己接近完美。”湛溪说话间,目光中流淌着一丝高处不胜寒的悲凉,却也有睥睨天下的自负和自傲。
苍梨接近过军营,身边不乏英雄,可是像湛溪这样有着真正王者风范的英雄,她却是第一次这样近距离接触。有一种很奇妙的感觉,他好像远离凡尘,站在高高的山巅,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可是四目相对时,却又好像很靠近,近到能触碰他凌厉的剑眉和乌黑的睫毛,让那孤寒的目光能变得温和一些,柔软一些。
“那不知皇上,是否还有勇气喝一杯玉茗轩的酒呢?”苍梨淡然的一个反问句,就让湛溪如梦初醒。如果说有那么一刻他曾与他所谓的不犯错的完美背道而驰,大概就是那一晚的糊涂,不管是**也好,酒醉也好,都不能掩饰他掉以轻心这一点。可是人生难得糊涂,何况是在那样一双澄澈的双眸的注视下,加之她嘴角戏谑般的笑意,不知是自嘲还是打趣皇帝。湛溪的心里好想有一颗幼芽在萌动,让他坐不安稳,刻意地挺直了脊背,说:“朕又不吃亏,有何不敢?”
苍梨看见湛溪嘴角划过一丝颇为玩味的笑,知道他这句话何解,尴尬得脸红起来,回头急急唤道:“莲蓉,斟酒。”
莲蓉上前来一边给湛溪的杯里倒酒,一边说道:“皇上,这是我家主子最拿手的梨花酒,您可得好好品尝。”
“梨花酒?”湛溪一愣,端着酒杯看向苍梨。
“是啊。可惜这宫中难得找到梨树,只能从御膳房借来碾碎的梨花粉末入酒,难免失了一些清新的口感。从前住在平沙镇的时候,郊外有一大片梨花林,每每春天花开之时,女子摘来梨花瓣酿成酒,封友存,等到来年梅雨季节的时候再拿出来。夜晚,屋外下着淅淅沥沥的雨,屋子里却觥筹交错,载歌载舞,庆祝梅子成熟。”苍梨回忆着那一段无忧无虑的时光,脸上流淌着许久不见的快乐。她本是芳华红妆的无忧少女,一入宫门却不得不收敛少女芳心,步步为营,只为安稳地生存,而那些肆意挥霍的青春,似乎回不来了,再也回不来了。
“用梨花酒,庆祝梅雨季。”湛溪喃喃地说,真是好奇怪的风俗。可为何,却让人心生向往,那种载歌载舞的场景,那样悠闲舒适的生活,不用考虑朝政,不用考虑战争,甚至没有国别之分,没有饥荒,没有犯罪,没有一切人性的丑恶,所有的一切都被清亮的梅雨冲刷得干干净净。他细细地饮一口酒,梨花的清甜顺着舌尖往下滑,润过喉咙,沁入心扉,好像在胸腔里吹过一阵春风,梨花朵朵盛开。湛溪先是一愣,眼中流露出惊诧。
这味道……
湛溪“哗”的一下站起来,掉头对小顺子说:“快去宣安王进宫,朕要在御书房见他。”
小顺子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不过看皇上这么急迫的模样,他也来不及多想,赶紧拔腿就跑。
“诶?”苍梨也是一头雾水,站起身来看着湛溪。
“跟朕来。”湛溪低头对她说了一句,接着就拉住她的胳膊不由分说地疾步往外走。莲蓉一干丫头奴才们紧赶慢赶地追上来,还是被远远地抛在后面。
湛溪拉着苍梨穿过黑夜,他金色的龙袍和她蓝色的裙裾都在风中被吹动起来,荡漾着,像芙蓉花。
被重新修缮过的梨园,像一颗明珠,在夜色中仍是光彩熠熠。
熟悉的香味扑鼻而来,苍梨不禁怔仲。这是……满园的梨花花苞?她惊讶地睁大眼,没想到在这皇宫不显眼的角落,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