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
一丝简单的意识从混沌里浮出,神智在半睡半醒之间徘徊,他仿佛仍置身于虚浮的海水中,尖利的冰块在海面上清脆的相互撞击,争先恐后的从心端刺入身体,它们游走于骨髓深处,塞满每一寸髓腔,蚀骨的阴寒放射于四肢百骸,碾轧般的冷痛持续往复绵绵不断。
“阿杰,阿杰……”耳畔不时响起声声呼喊,焦急的语气哽咽难抑。
几经挣扎之后,他终于勉强着自己睁开了眼睛,无声的动了动唇。日光灯映得眼前一片刺目的亮白,好一会之后,涣散的琥珀色瞳孔才逐渐找到了焦距,舒同模糊的圆脸慢慢变得清晰。
“阿杰……”舒同喜极而泣,拉着他的手几乎说不出话。
由于在冰水中浸泡的时间过久,加上受伤失血,冯杰体热严重散失,之前撑着一口气,努力维持着神智,遇救后心神一松,那一份支撑着自己活下去的意志所产生的精神力量骤然消失,上船后便陷入了昏迷,秦朗将自己内外衫全部解开,抱他在怀中,以体温助他回暖。但警方封锁了码头,在那里守株待兔,迫使他们中途改变航向,未能及时靠岸救治。还好许凤邻充分领会了小傲的眼神,一边使人引开警方的注意,一边悄悄的安排他们在盛维的码头上了岸,一路急驰来到叶诚的诊所,却直到入夜时分,冯杰才苏醒了过来。
阿同……
冯杰缓慢的眨动眼睑,动动手指回握了他,周身的骨缝间,冷痛依旧清晰尖锐,臂上已包裹完好的枪伤则一跳一跳的加剧着灼痛。
上方再度传来冰块撞击般的叮叮碎响,一个护士拿着换下的玻璃吊瓶退出了他的视线。
一只手掀开被角,从他腋下抽出体温计对着灯光看了看,叶诚垂下手臂俯身向前:“认得我不?”
“诚……哥。”他发出喑哑的声音,温暖的环境迫散着体内的寒气,使他不由自主的打着冷战。
叶诚点点头:“还好,看来没冻傻。”
低温冻伤最忌嗜睡,很多人这一睡便再不会醒来,即便复温苏醒后,留下永久性脑损伤的也不在少数。
因着叶诚的话,好几个声音都笑了起来,冯杰缓慢的移动目光,寻着声音瞧去。
蚊子小睿等几个人都围在床边上,舒同坐在他左边床前,站在床尾处看着他微笑的是盛维的许凤邻,胜哥裹着一件厚厚的大衣坐在另一张椅子上,见他目光看过来,乐呵呵的骂了一声:“臭小子!”
“胜哥……”被他骂得心头一暖,冯杰的薄唇弯了弯,也微微的回以一笑,心中依稀记得他跳入冰冷的海水中奋力向自己游来时的画面。
“老大!”门边一声恭敬的低叫,围在病床边的几个人纷纷向后退开。
心“突”的一跳,刚刚转过头,秦朗的视线便直落了下来,冯杰只觉浑身怵然一紧,下意识的抽回了被舒同握着的手。
居高临下的檀黑眸子幽深如墨,曾经毅然抱紧他的坚实双臂仿佛余温尚在,但凝在他面上的目光却已再不见温暖。秦朗在床前三步外默然伫足,良久,缓缓开声:“既然没冻傻,还记得自己做过些什么吧?”
老大这便要问罪了么?舒同一惊,站起了身:“老大!阿杰他……刚刚才醒……”
房内一时间鸦雀无声,许凤邻迟疑着要不要退出病房,毕竟,这是四海的家事。
“你又要做什么?”叶诚怒形于色的看着秦朗,无论阿杰做错了什么,他都九死一生了还不够?
“咳……阿朗,这小家伙才缓过来点儿,你别吓他了,有什么事回头再说翱口打起了圆场,“阿杰,快给你老大认个错,这一下午可没把他给急死!”他虽不知道详情,但显然冯杰这次闯下的祸事不小。
“是,阿杰,快跟老大认错!”舒同反应过来,忙推冯杰,一边窥着秦朗的面色,一边瞄了一眼许凤邻,希望老大念在此刻有外人在,暂时饶过阿杰,缓得这一缓,傲哥再赶回来劝劝,老大的气怕就消得差不多了,便是责罚,也会轻些。
“老大……”冯杰掀开身上轻暖的羽被,用手肘撑在身下,努力欠起身来,头脑中仍是昏昏沉沉的,周身僵冷无力。家法不过夜,老大这次绝不会轻饶了他,他一定早被他气疯了吧?昏迷前的最后一眼,老大惊痛的目光就在离他咫尺的上方,这一番死里逃生,才越发觉得被人在乎的滋味真个是好。
见秦朗没出声,蚊子忙机灵的凑近前扶了冯杰起身,许凤邻怕冯杰面上难堪,悄悄退了两步,隐向众人身后。冯杰微颤着挪下床沿,撑着蚊子的手臂,慢慢跪了下来。薄薄的病服贴着寒凉的地面,侵入骨中的冷痛立时如针刺一般清晰,目光不自觉的向秦朗腰上投去一瞥,还好,老大今天穿的是西裤,没有系他那条恐怖的、嵌了一整排精钢带扣的宽皮休闲腰带。
“认错?”秦朗淡漠的目光直至冯杰在地上跪稳之后才离开他因冻伤而呈桃花色的双颊,转到舒同面上一扫,头也不回的淡淡叫了一声:“邻哥且留步!”
众人一怔之间,注意力都转向了门口,许凤邻左手停在门把手上,尴尬的转过身来。秦朗依旧对着舒同:“敢问四海打算如何处置此事?”
“什……什么?”舒同愕然怔住,脑筋一时没转过来。
秦朗向一旁侧了侧身,让他可以同时看着自己和许凤邻:“坚壁清野这个计划是我洪帮、盛维和四海三方共同合作的,现在被四海单方破坏了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