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老爷子盯着孙女,半晌方道:“大实话?”
怀瑜将外公那些老友挂在嘴边酒醉真理,竹筒倒豆子一般倒将出来:皇帝老儿也是人,离不开吃喝拉撒。离开了农工商,大家一样穿树叶,谁也不比谁高贵。
童老爷子已经了然,故意冷哼:“可以跟农民买米,工人买布,何须商贾?”
“按爷爷所言,要吃饭,大伙儿齐齐奔波在田间,要吃盐,就要往海边晒盐,要穿绫罗,就往江南养蚕桑,若是要金银珠宝,就必须人人上山采矿,下海捉蚌了?”
怀瑜自己个被逗笑了:“呵呵,书生不读书了,皇帝不临朝了,大家逗趣窜梭奔跑,哈这可热闹哟!”
这话听着偏颇,道理却通。老爷子心里偷着乐:“你长篇大论,到底想说什么?”怀瑜仰面,一脸灿烂:“孙女意思,士农工商,并无高低贵贱,不过是各人谋生手段不同尔!”
童老爷子依然不动声色:“所以呢?”怀瑜伸手拉扯爷爷衣衫:“士农工商无贵贱,爷爷您教导我吧。”
童老爷子略忖,终于额首:“可以!”
怀瑜得偿心愿,行礼下拜。老爷子却道:“不忙,不过我有条件!”
怀瑜心里咯噔一下,她就知道没有这般便宜了:“爷爷请说!”
“很简单,恢复闺学,学的好了,一切好说,否则!”童老爷子说着一笑,言下之意不言自喻:本分尚且不足,合论其余?
上闺学怀瑜不怕,就怕老爷子刁难,说话不算:“如何才算学好了?笼统一句话如何评判,爷爷总要给个尺度嘛,不然到时候口说无凭,爷爷又该反悔了!”
一辈子响当当信誉受到质疑,童老爷子甚是不满:“大丈夫言出如山,岂容反悔!”
“既如此,您就说说呗!”
童老爷子被她纠缠不过,只得捏捏孙女俏鼻子:“怕你了!嗯,那就这样吧,写字儿得到先生优评,女红以能裁剪衣衫为合格,如何?”
这个简直太容易了!
怀瑜高兴跟老爷子一击掌:“一言为定!”
言罢蹬蹬蹬跑至门口一声唤:“福儿,回去跟桃红姐姐说,让她把柜子里那个紫色包裹拿来,速去速来!”
回身来,怀瑜分派银心帮着铺纸,亲自用了老爷子玉虎镇纸压压好了,自老爷子笔山上取下一支小号狼毫,用手指试试笔尖,饱蕴墨汁,在砚边刮尽浮墨,盯着鼻尖略微思索默写一首《长歌行》。
怀瑜前生虽然清苦,该学的都学会了,像是《女则》,《列女传》,《孝敬》之类。再有童三爷喜欢诗词歌赋,尤其喜欢那些豪放励志诗篇,怀瑜也有涉猎。
童如山喜欢王羲之小楷,怀瑜习字随父,父亲去世,怀瑜也未曾丢书,练得一手簪花小楷。不说十分功底,也有五六分精髓。
童家号称耕读传家,所有男丁都是六岁发蒙,读书十年,下场一二次不能科举方才涉猎其他行业。童老爷子也是读私塾出身,秀才功名,更是写得一手好字儿。看了怀瑜所书,不由动容:“百川到东海,何日复西归。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
这字儿虽有些稚嫩,在女子,怀瑜的字已经十分难得了。老爷子哦吟诗句,思忖涵义,面露霁色。
怀瑜在爷爷脸上看见了惊喜赞赏,心中得意非凡:“爷爷,可看不?”
童老爷子满眼欣赏:“嗯,怎没听过先生夸赞你呢?”
怀瑜本当实话实说,旋即改了主意,还是让老爷子自己猜测才有意思。她凑近字帖,亦惊亦囍:“真的呢,写的不错呢,为什么没夸赞我呢?”旋即自说自答:“估计先生要求严格吧!”
童老爷子闻言皱眉,没想到闺学也来这套猫腻,却不点破,含糊道:“大约如此!”
怀瑜明知字儿通过了,却是故作懵懂:“爷爷,可算得好呢?”
童老爷子点头:“嗯,算得!”
“爷爷最好了!”
童老爷子一鼓腮帮子,学着孙女腔调:“哪个小坏蛋说的,‘爷爷最坏了’?”
怀瑜睨着爷爷娇笑:“谁呢,我没听见!”
爷孙正在说笑,桃红报门而进:“姑娘!”
怀瑜这会子顾不得嫌弃桃红了,忙着吩咐:“快点打开!”
童老爷子看时,却是一套纯白细棉布的xiè_yī,再有一件宝蓝色交领长袍,宽袍大袖,领抹绣着翠色竹枝。
这其实是怀瑜为父亲准备礼物,还有一定同色绣着金丝竹叶的文生披花巾,尚未完工,也辛亏不曾完工,否则今日不要糊弄祖父了。
怀瑜一叠声叫着秋霜秋云替爷爷试穿。
童老爷子年逾花甲,却身子精悍,腰背挺直。怀瑜给父亲准备衣衫除了颜色不适合老爷子,衣服稍微有些宽松。
怀瑜很怕爷爷嫌弃,一时巧舌如簧:“爷爷将来歇息下来,肯定会发胖的,孙女本着勤俭节约,这次略微放了尺寸,爷爷看着可喜欢?”
衣服虽然不甚合适,童老爷子心里却美得很,笑眯眯的伸手踢腿直显摆:“你们瞧瞧,瞧瞧,可合适不?”
满屋子人谁敢说个‘不’字,给老爷子添堵,又不是傻子!
一个个点头附和。
“哎哟老太爷,这衣服岂止合适,简直漂亮极了。”
“是啊,您花钱也买不来这般合适的呀。“
“瞧瞧这竹叶,简直跟活的一般,闻闻,清香四溢呢!”
一屋子大小丫头都来凑趣儿,围着老爷子啧啧夸赞。老寿头正好来回事儿